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禍國 | 上頁 下頁 |
四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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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晚衣強笑道:「這個……其實公主有所不知,潘將軍身體不適,今日出席晚宴,已是勉強,所以,只能先行退席,失禮之處,還望多多見諒,我替他向諸位賠罪。」 頤殊聽後展顏道:「原來如此。難怪我見潘將軍氣色不佳,你們遠來,海上辛苦,今夜本該先休息才對,是我們有欠考慮了。」 她這麼一笑一說,場內的氣氛總算是扭轉了回來,薑沉魚本想開口解釋,但腦中靈光一現,卻選擇了保持沉默。 這時,身份明明比頤殊尊貴,但自出現後就完全被頤殊搶了風頭的羅貴妃,忽然也斟了三杯酒,放到託盤裡,親自端著走下席來。 眾人的視線被她此項異舉吸引,頓時將潘方失態離座一事丟到了腦後。 只見羅貴妃,一步一步,最後竟是走到了江晚衣面前。 江晚衣連忙再次起身相迎,面帶微訝。 羅貴妃沖他抿唇一笑:「玉倌,可還記得我麼?」 江晚衣的表情起了一系列的變化,由驚訝轉為驚悸,又由驚悸變成了不敢置信,最後顫聲道:「是……小紫?」 羅貴妃嫵媚地笑道:「玉倌好記性,一別十年,竟然還記得我。」 薑沉魚沒想到這兩人竟是舊識,原來以為程王自己不能出席,所以派個最寵愛的妃子列席,但現在看來,這樣的安排卻似是帶著幾分刻意了。 而江晚衣再遇故人,無比欣喜:「真的是你?沒想到竟然會在程國的皇宮相遇……」 「玉倌長大了……」羅貴妃說這話時,目光在他身上流連,不甚唏噓,「當年我還是府上的一名丫頭,跟著其他姐姐們伺候玉倌,你可還記得?」 「當然記得,當時所有人裡,就屬你毽子踢的最好。」 羅貴妃撲哧一笑:「是啊,當年頑皮嘛,沒想到後來被遠房的叔叔找到,幫我贖了身,我跟著他經商來到程國,就在這裡定了居,又機緣巧合被選上了秀女……聽聞此次璧國的使臣裡有一位是你,玉倌,我可真是高興……」 眾人見他們兩個忙著敘舊,全都識相的歸位的歸位,用膳的用膳,一頓飯雖然發生了不少波折,但總算也吃的賓主盡歡。 宴散後,江晚衣去為程王看病,姜沉魚自行坐轎回驛站。 她進驛站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問來迎的侍女:「有沒有看見潘將軍?」 侍女沖某個方向努了下嘴。 薑沉魚抬頭,便看見潘方躺在屋簷上,靜靜地看著天上的月亮,今日乃是初一,月亮細細一彎,懸在墨色的夜空裡,顯得好生淒涼,而那淒冷的月色,再照到潘方身上,就好像都被他的黑衣吸收掉了,抹不去,也化不開。 薑沉魚抿起唇角,去廚房拎了壺酒,再找了把梯子架好,爬上去將身子探到屋簷邊,對潘方舉了舉酒罈:「喝嗎?」 潘方默默地看了她一會兒,坐起來,伸手接過。 薑沉魚一笑,正要下梯子,潘方忽然開口道:「你……會不會彈《憶故人》?」 「你想聽琴?」她有點驚訝。 潘方嗯了一聲。 薑沉魚笑道:「好啊。」當即回房取了古琴來,放在院子的石桌上,一邊坐好,一邊調了調弦,開始彈奏。 茅齋滿屋煙霞,興何賒,老梅看盡花開謝,山中空自惜韶華。月明那良夜,遙憶故人何處也。 青山不減,白髮無端,月缺花殘。可人夢寐相關,憶交歡會合何難。疊嶂層巒,虎隱龍蟠,不堪回首長安。路漫漫,雲樹杳,地天寬。 慨歎參商,地連千里,天各一方,空自熱衷腸。無情魚雁,有留韶光,流水咽斜陽…… 琴聲清婉徐緩,如空山月夜下的溪水,潺潺而流,將岸上人的身影柔化成泛著漣漪的兩道,步步相隨,幽意依依。 緊跟著一個下滑音,轉為高昂,由急至緩,大疏大密、大起大落。 月下清溪依舊,但昔日攜手漫遊的人卻已化成了杯觥黃土,風起,沙迷,可有人墳前澆酒,可有人清明上香?殘葉尚知暮,涼骨可知寒? 喻意於情、欲言不言,喻情於琴,悠悠不止。 沉魚在院中用心的彈。 潘方在屋上專注的聽。 夜幕逐漸輕薄,天邊透出曦光。 連綿未絕的琴聲中,已是一夜。 而江晚衣,一夜未歸。 〖第三部 亂起〗 所謂成長 在每一天、每一個細節裡鮮活 仿佛從水中伸出的藤蔓 盤旋著、糾結著、擴延著…… 原來,那個人 才是我——最最真實、最最完整的我 第十章 程亂 酒罈在屋簷上打了個轉,骨碌碌落地,砰的一聲,摔個粉碎。 因這一聲異響,薑沉魚停指,淡淡的影子籠過來,抬頭,發現潘方不知何時已從屋簷上下來了,正立在前方。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錯,潘方忽的伸手按住琴弦,沉聲道:「夠了。」 薑沉魚莞爾:「你覺得心情可好些了?」 潘方注視著他,深邃的眼底有著難以辯解的情緒:「是不是如果我不喊停,你就一直這樣彈下去?」 薑沉魚歪頭故意做沉吟狀,眼見得潘方目露愧疚之色,忍不住一笑,推開琴站了起來,緩緩道:「我不停,乃是因你沒有悟,而今你命我停,可是真的悟了?」 潘方臉上閃過一抹異色,像飛鳥掠起的波瀾,淺淺蕩漾,依依消散,最後自嘲般地笑了笑:「我是粗人一個,談不上悟不悟的,不過有兩件事情,我知道的很清楚。」 薑沉魚挑起眉毛。 「第一,頤殊不是秦娘。」潘方望著遠處的天空,曦色初起,他的臉龐在亮光裡無比清晰,一字濃眉向上緩揚,眼窩處略有深陷,鼻子直挺,唇角堅毅,表情凝重,但目光卻又帶著柔和,在此之前,薑沉魚從沒見過哪個男子,能將剛毅與溫柔這兩種截然不同的特質融合的如此完美。 潘方轉身,將目光對準她,一字一字道:「我絕對不會混淆二者,也絕對不會用誰來代替誰。所以,你不用擔心我會因此大亂陣腳,而忘記了此趟出行的目的。」 薑沉魚咬住下唇,他如此坦誠,反倒令她慚愧。其實,昨夜她之所以不對頤殊他們解釋他為何會落淚,有部分原因就是希望這一驚乍之舉能起到某些意外效果——畢竟,不是每個男人都敢哭在人前,更何況是為了那麼令人感動的原因。頤殊雖然現在不知道,但日後總有一天會知道,而她知道之日,也許就是情陷之時。可是,潘方現在卻清清楚楚的對自己說——他不會因為頤殊長的像秦娘就對頤殊產生什麼特殊感情。如此一來,頓時讓薑沉魚覺得自己又妄作了一回小人。 「第二,秦娘她……」潘方用一隻手按住自己的心臟,「在我的這裡,並且,會一直在這裡,直到跟我共死。」 薑沉魚的眼睛迷離了起來——這真是世間最美麗的一句情話。 美麗到,讓她無法再張口說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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