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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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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像一場活生生的諷刺。而這一切,又何嘗不是拜她所賜? 是她執意要救他,是她因一己之私而強留住他,但其實,對他來說,也許寧可驕傲的死去,亦不屑如此窩囊的偷生罷? 薑沉魚轉身,默默的帶路,從嘉甯宮到冷宮,一路上,聽見身後稚子那細碎的腳步聲,心頭越發沉重。 轉出拱門,前方便是洞達橋,而就在這時,他們看見了曦禾。 曦禾倚著欄杆,在湖邊喂魚,不知為何,身旁並無宮人相隨。自從中毒一事後,她就一直臥病在床,俱不見外,因此薑沉魚雖屢次入宮,但這還是繼上次彈琴後第一次看見她。 陽光淡淡的照在她身上,依舊是白衣勝雪,宛轉蛾眉,舉手投足間散發著淡淡的慵懶。似乎無論什麼時候看見她,她都是這副厭世的模樣,卻偏偏獨有種妖嬈的味道。 曦禾聽見聲音,回過頭來,先是看了薑沉魚一眼,繼而又把目光投向薛采,臉上閃過一抹很複雜的神色。還沒等薑沉魚看出那究竟是什麼表情時,她卻又笑了。 笑的很邪惡。 「你怎麼還沒死?」她如此對薛采道。 薛采臉色頓變,像張面具,從額頭裂出一道縫隙,最後擴延到全部,哐啷碎開。 曦禾繞著他走了一圈,忽然從他頸上拉下一物,薑沉魚看見,正是那塊燕王賞賜的千年古璧。 「這就是傳說中的冰璃?」曦禾用眼角瞥向薛采,後者的臉色非常難看,雙唇緊閉,而眼睛卻又睜得極大,仿佛有火焰在燃燒。 「聽說你已經貶做奴隸了,既然是奴,就不需要帶這樣的好東西了。」曦禾說著,將那塊古璧掛到了自己的脖子上,「我沒收了。」 薛采死死的咬著下唇,整個人都因為憤怒而發抖。薑沉魚看在眼中,忍不住出聲道:「夫人,這冰璃乃燕國國主所賜,你強行拿走,若燕王知曉,怕是不妥。」 「有何不妥?」曦禾轉頭,明眸流光間,華麗無限,「難道我配不上這塊古璧麼?」 薑沉魚頓時語塞。 曦禾又是嫣然一笑,俯下身湊到薛采面前,無限輕柔地說道:「真是風水輪回轉啊,當初在這橋上,你罵我,又驚我之馬害我落水時,可曾想過會有這麼一天?」 薛采眼睛裡,蒙起了一層水氣。 「不甘心吧?怨恨嗎?哈!哈哈哈哈哈……」曦禾放聲大笑。薑沉魚在一旁歎息,如此小人得志,如此落井下石,如此針對一個孩子,這又是何必呢? 曦禾笑完了,拍拍薛采的臉頰,「那麼,就活下去吧,帶著憎恨與不甘,拼命的屈辱的活下去吧。你只有活的比我還長,才有可能從我這取回冰璃,當然,前提是——如果真有那麼一天的話。」說罷,轉身揚長而去。 一路上,都聽的見她那肆意張揚的笑聲。 而薛采,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薑沉魚走過去握住他的手,小手冰涼而顫抖,她低低一歎道:「別多想了,我們走吧。你的姑姑還在等你呢。」 薛采抬起眼睛,將泣未泣的清瞳裡,有的卻不是怨恨,而是比恨意更深層的東西。他將手從她手中慢慢的抽了出去,垂頭道:「是。」 薑沉魚知道他家遭巨變,因此已經變得不再信任他人,心結一旦結死,一時半會之間是解不開的,只有慢慢來。當即不再多言,繼續帶路。 到了冷宮後,剛走到門口,就聽薛茗在屋裡喊道:「是小采來了麼?」緊跟著,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一身素服未施脂粉的薛茗奔了出來,看見薛采,雙眼一紅,抱頭痛哭道:「天可見憐,真是小采……小采,我的侄兒哇……」 薛采此時反而鎮定下來,輕輕扶住她的手臂道:「姑姑,小采來看你了。有什麼話,進去說吧。」 薛茗見薑沉魚立在一旁,心知這會兒的確不是傷感之時,當下拭了眼淚道:「一時失態,令姜小姐看笑話了,請進。」 「不必了。」薑沉魚心想,這對姑侄倆大概會有很多私心話要說,自己留著多有不便,便歉聲道,「家姊還在宮中等候,沉魚先回去了,一個時辰後再來接小公子。」 薛茗感激道:「如此多謝姜小姐。」 待得她的身影走的看不見了,薛茗才面色一肅,握住薛采的手道:「跟我來。」兩人進了屋,她四下查望一番,確信無人監視後,這才鎖上房門,回過身將薛采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翻,眼中淚光晶瑩:「孩子,你……受苦了……」 薛采撲通一聲,屈膝跪下。薛茗驚道:「你這是做甚?」 薛采道:「小侄已經知悉,是姑姑向公主她們求情,這才得以留我一命的。」 薛茗黯然,也不喚他起來,眸底神色變了又變,最後低聲道:「我救你,卻不是為了你好啊……」 薛采抬頭,巴掌大的臉,因為瘦的緣故,一雙眼睛就顯得更加大,墨般深黑。 「我若真為你好,便該讓你跟哥哥嫂嫂他們一同去了,雖落得個逆臣汙名,但一死百了,再不必受苦。可我保下了你,我要你活著,小采,你可知是為什麼?」 薛采素白的臉上沒有血色,聲音低沉:「姑姑要我……為薛家報仇。」 薛茗一記耳光狠狠的扇了過去,直將薛采扇倒在地,她厲聲道:「你再說一遍!」 薛采咬緊牙關,重複道:「姑姑要我,為薛家報仇……」話音未落,薛茗又給了他重重一巴掌,「你,再說一遍!」 薛采的唇角都滲出了血絲,但眼中堅毅之色卻更濃,一字一字道:「立誓報仇,重振家門!」 薛茗至此長歎一聲,伸手將他扶了起來,「很好,你要記得今天姑姑打你的這兩巴掌,記住這疼痛的滋味,也記住你今天所立下的誓言。」 薛采抿緊唇角,竭力挺直脊背。薛茗從懷中取出絲帕幫他擦去唇上的血,擦著擦著,忽的伸手抱住他,哭了起來:「對不起……小采,對不起……」 薛采眼中浮起幽幽的霧氣。 「姑姑對不起你,薛家也對不起你,不但沒能給你安定的生活,讓你無憂無慮的度過一生,還要把這麼大這麼沉的擔子強壓給你。你今後要面對的將是比地獄還要可怕的生活,並且你要一個人獨自面對,孤立無援,你不能再信任誰、依靠誰、指望誰,你再也感受不到生命中那些美好的,溫暖的東西,你不能像其他孩子一樣幸福安逸的成長……所以,對不起。」薛茗說著,跪倒於地,行了一個無比正規的大禮。 薛采被駭到,眼睛瞪得更大,卻只能僵立著無法動彈。 「但是,我替四十九代薛家人幾千人一起謝謝你!謝你為他們報仇,謝你沒有讓薛氏就此絕亡,謝你讓它重新輝煌!」薛茗緊緊抓住他的手,哽咽道,「薛茗,謝你大恩!」 薛采的臉色變了又變,最後雙膝一彎也跟著跪了下去,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慢慢的俯下身,在冰冷的地面上磕了三個頭。 噔——噔——噔—— 他額頭上本有那日與曦禾起爭執時留下的舊傷,此時複磕於地,傷口再次迸裂,流下血來。 薛茗默默地看著他流血,陪著一起掉淚。 陽光穿過破舊的紗窗照在姑侄二人身上,亦沾上了幾分肅穆蕭索。 一個時辰後,薑沉魚接他回嘉甯宮,見他兩邊的臉頰高高腫起,雖不明是何原因,但知道終歸是挨了打,便取了熱雞蛋來幫他揉,薛采本還拒絕,但她道:「你現是侯爺之奴,代表的就是侯爺,若讓你就這樣子出了宮,侯爺的臉面可就丟了。」 他這才不動,乖乖站著讓她敷臉。 揉了大概盞茶工夫後,宮女來報道,淇奧侯的馬車到了,要接薛采回去。薑沉魚問道:「侯爺來了嗎?」 宮女答道:「只見馬車,不見其人。」 薑沉魚有些失望,一旁薑畫月打趣道:「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子!聽說婚期不是已經定下了麼?再過半個月你就要嫁他了,便這一刻都等不及麼?」 薛采的眼睛閃了一下,有點驚訝。 薑沉魚紅著臉道:「姐姐你又笑話人家……」 「我笑話你不打緊,最怕就是天下人都笑話你,都快成親的人了,還不避避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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