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花褪殘紅青杏小 | 上頁 下頁
一六〇


  「司杏,」他走了過來,「你都是越己的娘了,我是越己的爹,再不對,氣兒也該消了,本來也沒有什麼。再說你和我分得這麼清楚,但看著越己,你和他分得清嗎?只要和他分不清,你和楊家就分不清。都已經是楊家的人了,幹嗎非要鬧彆扭!」

  我冷冷地說:「我只是越己的娘,其他人和我無關。你楊少爺的光,我也不想沾。楊少爺要是想知道我為什麼非要鬧彆扭,那我就再說一遍——我還沒學會和綁架我的人相敬如賓,我沒有你所謂的涵養和廉恥!」說完,我抱著越己一轉身,便再也不開口了。

  越己戴著項圈,胖嘟嘟的,像個童子,我常常一抱著他就是半天。楊家的老主人在這兒住了半個多月,但我始終沒去見。楊騁風總是一個人去晨昏定省,我仍舊遵循自己的作息習慣,並沒有什麼改變。越己每天由青璉或翠環抱過去看看,然後再抱著送回來。

  這天,翠環抱著越己回來,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有事?」

  「夫人,奴婢說了您別怪罪。今兒老夫人提起你了,問你天天在做什麼,奴婢不敢直說,只好說夫人生產後月子沒坐好,老覺得困乏,在屋裡歇著。老夫人就說:『要是這麼著,是不是我得去看看她?』」

  我不動聲色地聽著,「怎麼了?」

  翠環不敢吱聲,看了看我的臉色好半天才說:「夫人,奴婢嘴長,不敢嘮叨主子們的事,不過,奴婢還是覺得夫人該去看看,哪怕就是為了小少爺。老爺和老夫人都很親他呢,要是夫人總不去,恐怕老夫人會……覺得夫人眼裡沒有她,真這麼著,就不好了。」

  「她沒再說別的?」

  翠環的臉色有點兒變了,「沒……沒有。」

  「真沒有?」

  「夫人,原本就是翠環多嘴,夫人知道就行了,別問了。」

  「她還說什麼了?」

  翠環囁嚅著不敢說。

  「她是不是說,我配不上她兒子?」

  翠環撲通一聲跪下來,「是奴婢該死,不該和夫人說。」

  我笑了,「起來吧,和你有什麼關係,你不告訴我,她就不說了?」

  「夫人,」翠環跪在地上並不起來,「夫人是好人,對奴婢的好奴婢知道。奴婢斗膽說一句,夫人這麼硬頂著不是個事兒。奴婢或者話說重了,但真到了那一天,夫人可怎麼辦?小少爺終究是夫人生下來的,若是兩邊都鬧僵了,夫人怎麼辦?」

  我機械地抱著越己,點點頭表示知道了,翠環趕緊行了個禮,退下去了。

  翠環的話我不是沒想過,在楊家怎麼待著?他們都是越己的親人,是爹爹,是阿公,是阿婆。我呢?是越己的娘。楊家所有人我都可以忽略,但這樣會不會傷害越己?我覺得楊騁風設的這個圈套很厲害,我怎麼可能離開越己?要是真有那一天,楊家把我趕出去,那越己……我不自覺地把目光移到那張紅撲撲的小臉上。

  唉,可憐的司杏,難道你連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麼?想想聽荷死時連孩子都不在身邊,我就有些顫抖,真會有那一天?

  我終究沒有去見他們,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什麼,也想不出來和他們說什麼。我與他們很遙遠,他們與我無關。聽說他們走了,我長舒一口氣,希望他們再也不要來了,忘了我最好。

  有了越己的日子過得真快,因為照顧他,我也累得沒有了別的想法,一年很快就過去了。又下雪了。以前的下雪天,在君府一邊吃著零嘴兒一邊聊著天,現在在楊家什麼好吃的都有,就是不見豆腐包兒,至於聊天就更不用說了,與楊騁風一天說不上十句話,和丫鬟們也不敢說多了,怕楊騁風為難她們。我每天就坐在書房裡看著陰天、雪落、雪化,窗上結了一層冰花,然後地上一片泥濘。

  新年又到了,楊騁風要帶我和越己去湖州,「回去吧,娘子,也該讓孩子見識見識湖州的風光,你也是楊家的兒媳婦。」

  「除了越己的娘,我什麼也不是!」我抱著越己背對著他。

  楊騁風歎了口氣,「司杏,你這麼倔強,對自己有好處嗎?」

  我不吱聲,好處?你砸碎了我的幸福,我會想到好處?

  「司杏,」楊騁風有些躊躇,「你畢竟是楊家的人,要躲到什麼時候?」

  我不語,躲到什麼時候?一輩子就這麼過下去?和他?

  自從有了越己,我就得了一道護身符,知道楊騁風金貴這孩子,不敢勉強我。後來越己出生了,晚上睡覺時便把他放在我和楊騁風中間。楊騁風最近老想著另做一張床讓越己自己睡,都被我給拒絕了。我知道,他又開始想動我了。一想到這兒,我就忍不住噁心,奴隸的感覺又襲來了,覺得一刻都不能忍受——在楊家的日子怎麼過,真的只能妥協嗎?

  「司杏,你也看看我好不好?兒子都這麼大了,還這般賭氣,你也得讓咱家像個家啊!」楊騁風坐在床沿,低頭看著腳。

  「不耽誤楊少爺置個家了,請自回吧。」我冷冷地說。

  「那我帶著越己回去?」

  「不行,越己要吃奶,得跟著我,你自己回吧。」

  「越己不姓楊?他不用回去拜祖?」

  「不姓楊最好,我願意。」

  「我不願意!」楊騁風站了起來,「他是我兒子,你是我娘子,家譜裡都寫了的。」

  我冷笑一聲便不吱聲了。

  楊騁風終於也沒回去,把楊家老兩口又接了過來。日子又像回到越己滿百歲的那幾日,還是他一個人去晨昏定省,還是丫鬟抱著越己送去,我就躲在屋子裡,哪兒也不去。

  年三十了,丫鬟給我送來新衣服,我不聲不響地讓她們給我換上了——這也是老習慣,不想問,也不用問。難得今天給我插上了簪子,是一件白金底兒八寶攢珠的蓮蓬簪子,閃閃發光。

  翠環給我梳好頭,準備給我上粉,讓我推開了,她看看鏡中的我,「夫人其實很好看。」

  「唔。」雙十年華,每個女人都美得像一枝花。

  她行了個禮,我站起來往正房飯廳走去。暮色初上,我估計楊騁風今晚不會在這邊吃飯。

  果然,飯廳裡空無一人,桌子上只擺了冷盤,我坐下來。紫玫一見我就出去了,不一會兒,開始上熱菜了,一道道地端上來,我沒有吱聲,楊家就是這種排場。

  上完最後一道菜,小丫鬟行禮出去了,我剛要拿筷子,門簾一挑,一位老者走了進來,後面是一位老夫人,最後,是楊騁風。

  我望著楊騁風,他朝我使眼色,猶豫了一下,還是站了起來,面對老人,該有的尊敬還是要有的,多少年的習慣了。

  不用說,最前面的老者是楊騁風的父親楊懷安,中間的自然是楊騁風的母親了。他倆的目光盤桓在我的臉上和身上,警惕、盤問,還有些許不屑。我低下了頭,綠影子一閃,楊騁風站在我旁邊,拉著我的手,「還不見禮?」

  見禮?這時候似乎沒得選擇了。我可以和楊騁風打到頭破血流,但面對老人,我還是不能太沒規矩,畢竟他們是長輩。

  我屈膝,彎下腰去,「司杏見過老爺、夫人。」

  「嗯。」楊懷安面色不動,過去坐了上座。楊夫人的目光還停留在我身上,充滿了挑剔和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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