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花褪殘紅青杏小 | 上頁 下頁
一四八


  我不敢探頭去看,但我知道揚州離我越來越遠了,每走一步,我都揪心地疼。十年,苦笑悲歌的十年,那陰暗的君家,如今只剩君聞書一個人了。往後再有事,只有他自己了。我對不起他,可我仍要往前走,我得去救荸薺!我打起精神,應對眼前這個楊騁風——也沒什麼好應對的,都到現在了,他真對我……我又能怎樣呢?

  痛哭了一場,我的身子不大好,心口像堵了什麼東西,喘不過氣來。我把頭靠在車壁上,楊騁風叫停了車。

  「你怎麼了?」我不搭理,他的手剛碰到我的額上就被我打掉了。

  「你!都是我的人了,還倔什麼!」

  「楊少爺錯了,我只是在履行條件,請你別忘了自己說過什麼。」

  他又看著我,「司杏,你能不能……人得往前看,你現在這樣,除了自己難受,有用嗎?」

  我依然不吱聲,他歎了口氣,車子又走動了。

  天黑時我們到達一間客棧,我沒問這是哪兒,到如今這個地步了,還問什麼。小二見到楊騁風就點頭哈腰地帶我們往樓上走,推開一間屋子的門,弓腰站在一旁。楊騁風進去了,我站著不動。

  「你覺得站在那兒就安全了?」他言語中有些譏諷。

  我仍然不動。

  「放心吧,說好的條件,我也不至於那麼不堪。真要怎麼的,也不用等到現在。」

  我盯著他,慢慢地走進來,在角落裡坐下了。小二不斷地傳飯菜進來,桌上擺得滿滿的,然後施了一禮,「二位慢用。」門吱呀一聲關上了。

  我知道楊騁風在打量我,雖然我渾身酸軟,但還是死勁兒撐著保持面色不變。心口堵得慌,什麼也不想吃,但必須要吃,現在也只能靠吃點兒什麼來提提精神了。我一小口一小口費力地吃著粥,但吞不下去,堵在胸口,上不來氣兒。

  楊騁風不動筷子,默默地看著我。我好不容易才把一碗粥吃完,他不聲不響地把他的碗也推了過來。

  我皺著眉抬了眼,他依舊只看著我,不說話,目光有些深遠。我垂下眼,靜靜地挪過那碗粥,繼續努力地吃——除了粥,別的,我什麼也吃不動了。

  楊騁風一直默默地看著我吃完,待我又抬起頭,他才輕聲說:「你,要不要找個郎中來看一下?」我不語,能省一句是一句,他歎了口氣,「真是倔。晚上門口有人,你如果覺得不好了,千萬起來叫一聲,我就在隔壁。也別太傷心了,總得……先保重自己。」

  我很想諷刺他兩句,只是沒有氣力,奄奄一息地坐著。他又歎了口氣,起身喚了小二收拾桌子,然後看著我,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就走了出去。

  我知道門口有人在看著,身上軟極了,像一團棉花,怎麼也挺不住了,倒在床上,胡亂地掀開被子——這是到哪兒了?離湖州更近了吧。不知荸薺怎麼樣了?楊騁風的煙火傳信能不能管用?荸薺受刑沒有?

  心口像塞了一團濕棉絮,又重又悶又不透氣,我不敢再想了,總得撐到把荸薺放出來——要是荸薺出來後我就死了,倒真是我的福分了。淚流了下來,浸濕了鬢角,我往裡挪了挪,弓著身子強迫自己什麼也不想,腦子卻不聽使喚,一會兒想著荸薺,一會兒想著君聞書,心越來越重了,無可奈何,我只好起身點了燈,坐在窗口。

  外面一片寂靜,人都睡了吧。不知什麼的花香,被風送了來,吹在臉上,安定多了。我倒騎在椅子上,頭靠在椅背上,看著外面。

  這是我的第二世,比第一世難多了。前世已經很遙遠了,記憶模模糊糊的,也覺得那個自己已經死了。過去了就是死了,哪怕是住在地窩子裡的司杏,和君聞書鬧彆扭的司杏,也都死了。現在活著的,是要努力對付楊騁風的司杏。堅持住,不到最後一刻絕不認輸!我趴在椅子上慢慢地睡著了。

  我睡得極淺,有人輕輕地敲了一下門,我就醒了,接著聽見楊騁風的聲音,「司杏,醒了嗎,你還好嗎?」

  守著窗戶睡了一夜,涼風加夜露,我覺得身上更沉了,慢慢地從椅子上下來,走去開了門。

  「你……」楊騁風住了口,看著我,「你怎麼了,是不是很不舒服?臉色怎麼這麼不好?」

  「要走了嗎?」

  「司杏,你別逞強了,我不是讓你出來受苦的。我們停幾天吧,你也歇歇再走,你……」

  「楊少爺不必假慈悲,快些走吧,我若是先死了,便是我和他的命。」我淡淡地說。

  楊騁風目光複雜地看著我,忽然說:「你那麼想死?我不會讓你死的,我讓你陪著我一輩子!」

  我冷笑,一輩子,和你過一輩子?!

  楊騁風叫了個人,吩咐了什麼,小二接著進來擺好了早飯,在我面前放了兩碗粥。我什麼也沒說,坐下來就吃。吃完飯,一個家僕上前來,「少爺。」他遞了只盒子就出去了。楊騁風打開來,取出一片黃色的東西,「含上。」

  我不接,也不吱聲。

  「放心,不害你,這是人參。含上吧,你要是不想死的話。」

  意外地死了是我的福分,但我不能作踐自己。我不聲不響地接過來含在嘴裡,他也似舒了口氣。

  又上路了,我上了車才發現裡面變成了一張床,我不自覺地又皺起了眉。

  「躺著吧,還要走三天,你吃不住的,我坐在旁邊。」楊騁風的口氣中沒有了嘲諷。

  「他怎麼樣了?」

  「該出來了,沒人報信,該是沒什麼事。」

  我不答理他,起先仍是坐著,後來實在支撐不下去,還是躺下了。他不說話,我知道他時不時地在看我,有時還輕輕地歎氣。我的眼皮很重,含著人參好像有些作用,心口不那麼堵了,可身上還是不舒服,我只好閉眼躺著,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醒來時發現身上嚴嚴實實地蓋了條薄被,他依舊坐在旁邊,幽幽地望著我,「要是醒的時候能像睡著那麼老實就好了。」我不說話,轉過身子對著車壁。

  一路上,楊騁風除了每天早上要我含人參外,並沒有更多的要求,也沒再像以前那樣沒話找話把我惹火了。他的手腳都很規矩,吃飯歇息也不嬉皮笑臉的,倒是和以前不同了,我心裡也覺得意外。第四天下午,遠遠地看見一座城,我以為到了湖州,漸漸地走近了才看清楚——明州?我心裡打了一個大問號。

  「你……這是去哪裡?」

  「回家。」

  「回誰的家?」

  「當然是我們的家。」他把「我們」二字咬得特別重。

  我沒有工夫顧及這個,「你家怎麼在明州?他呢,他在哪兒?」

  「我家當然在明州。不是和你說了嗎,我現在向夷人榷絲,有錢便能拉上關係。拿下夷人的買賣,比以前的利潤還豐厚,又不擔風險,早和你說了你不相信。那個人,他也到了,我接到信兒了。」

  聽到後面這句話,我有點兒放心了,「楊少爺家恢復得真快。」我存心諷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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