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花褪殘紅青杏小 | 上頁 下頁
一一二


  夜裡,我睡不著,心裡賭氣,挺在床上,盤算著這是為什麼,難道是因為他和楊家的糾葛?沒道理啊,要搬早搬了,何必到現在?可除了這,我也想不出來,君如海的生日剛過,似乎也沒有別的事發生——或者,他其實沒什麼理由,只是想讓我搬進來而已,那我呢?真在這裡?君聞書是個好人,可我在心裡從根上斷絕了和他的關係,很簡單,我不想做小,我瞭解我自己,做不了。我也不想做什麼爭取,讓君聞書和他家決裂,這個朝代,讓君聞書娶個丫環,也未免太驚世駭俗了些,走了這兩世,對於這種愛情,我會相信?我還有力氣撐?我平平淡淡圖的什麼?就是圖個安靜安心。無論我和荸薺如何,和君聞書都不搭邊,兩個世界,不搭。輾轉兩世,不求功名利祿,只求安安心心、清清靜靜自己這樣活著,怎麼就這樣難?

  我想著,也在床上亂翻起來,聽到裡面他輕輕叫道:「司杏?司杏?」我本打算裝聾,想想還是應聲披了衣服起來,繞過屏風,「少爺?」

  他撥開帳子,黑暗中隱約能看見他的臉,小一會兒才說,「掌上燈吧。」

  屋裡亮了,君聞書從帳中坐了起來,我給他取了棉褸披著,「少爺有什麼吩咐?」

  「沒事。聽你也沒睡,想聊聊。」君聞書的臉在帳中,有點幽暗。

  「天不早了,晚上又犯涼,少爺您別閃著風,不著急的話,明兒再說吧。」我不想和君聞書推心置腹,這麼深夜聊天,容易出問題。

  君聞書幽幽的說,「司杏,我不明白,你為什麼就不願放開他?」

  沒想到他問的這麼直接,我盯著螢螢的燈火,「少爺不知道我們怎麼認識的吧?我第一次見他是去湖州討飯——」六年了,一切情景卻像昨天。我慢慢講著,講了方廣寺他與我相伴,講了他出主意讓我跟了二娘來君府,講了他來看我,講了我上次逃後他對我說的話。我講著,一切,真像流水一樣,在眼前慢慢過著,在這有些幽暗的屋子裡,我的神思有點恍惚。

  君聞書靜靜的聽著,睫毛一眨一眨,盯著地面。我講到逃後被抓回來,就住了嘴,後面的,我不想講了。

  「其實我很羡慕他。」君聞書開了口,「他沒什麼大的負擔,活的倒恣意舒心。」

  我搖搖頭,「少爺,普通人的生活不似你想的。我們要為上頓下頓打算,更不用說今天明天了。就比如說他,幼時失卻母慈,現在胳膊又不好,也是不幸之人。」

  君聞書依舊淡淡的笑笑,「若是你選,一個人,無父無母,卻能夠自由的說笑,能夠堂堂正正的做人。而另一個人……,家中勃隙,父母失和,甚至,還有些別的不齒之事,即便是家有萬貫,是你,你願做哪個?」

  他是在說他自己麼?我望著他,他卻說,「別看我,只你說,你願做哪個?」

  「第一個。」

  君聞書點點頭,「是,我也願意做第一個。雖然窮,也可以讀讀書,可能一輩子不富不貴,但總好過心裡糾結的活著。」

  「少爺也不必這樣,誰都有自己的難處,用我們的俗話就是說『每匹馬都以為自己身上的包袱最重』」

  君聞書點點頭,「司杏,誰都是勸的話好說,你勸我,自己又好多少?」我語塞,君聞書接著說:「你老是一個人,自己一個世界,誰都進不去。」

  「少爺這是哪裡話?」

  君聞書搖搖頭,「司杏,我想進去,真的,我想進去。因為,我希望你一直在我身邊,我也希望你有什麼事和我說。」

  我不知該說什麼,這麼樸素的話,倒讓我無法推搪,只好實打實的說了一句實話,「少爺不要這樣吧,也替司杏想想,司杏是不是適合在這裡生活?」

  君聞書不語,我接著說,「少爺知道我外逃的時候住的什麼地方嗎?」我給他略略形容了一下地窩子,「少爺,司杏不是自己逞強,可司杏覺得,那才是司杏,是活生生的司杏。少爺這裡好,錦衣玉食,可司杏不是這樣的人。司杏喜歡能自由說笑、自由生活的地方,似府裡這等的,雖然好,但司杏不喜歡,真的。」

  「你對他,是因為這個?」

  我一搖頭,「不全是,少爺,你知道,我們是落難中來的。你說,人落難中來的,非要是關著男女之情麼?少爺不知道司杏以前的事,不懂得司杏為什麼這麼珍惜這段際遇。」

  君聞書點點頭,「我如何不懂?自視我自己,我便知道你——你對他,和我對你,想來也差不多的想法。你也不要怪我,只要想一想你如何不……捨得他,便知道我如何不捨得你。」

  他這樣一說,我也不知該說什麼,只好說,「司杏只能說,少爺若有事,司杏一定盡全力,但其他的,司杏只好無奈了。」

  君聞書有點慘的笑了笑,「司杏,你還記得過年咱倆聊天麼?」他盯著帳頂問。

  「記得。」

  「如果日子一直是那樣,該多好。我們讀讀書,聊聊天,外面落著雪……可事不遂人。」君聞書停住了,過一會兒,又氣息悠悠的慢慢說,「事不遂人,躲,躲不過去,人家找上你。不躲,卻又奈何?」

  我垂了頭,忽然在心裡有些落落的理解了君聞書,但也有些不明白他說的話。躲是指什麼?人家,又是指誰?我不好問。

  君聞書又慢慢說,「有些事,現在無法和你說,只是若有一天,我保不了你了,我——自會放你出去,但我不會把你放給他,放給他,我不放心。」

  他?誰?荸薺?

  君聞書似乎看透了我的疑問,「別問了,有些事,現在也說不清,只記著好了。」

  「少爺,是不是有什麼事?」我試探著問。

  君聞書搖搖頭,「沒事,無論是什麼,總要努力的去做,有一天你會明白我的,其實我也很難,但像你說的,誰都以為自己最累,還好,有你和我——沒你,我也下不了這個決心。」

  「我?」我不解。

  「是啊。從最開始的不想接布店,是你和我。到後來盤點生意,是你和我。再後來的幾次聊天心有所悟,是你和我。幾次累了,覺得支撐不下去了,看看你,便也覺得有勇氣……」

  我打斷他,「少爺,那些事,沒有我,你一樣可以做。」

  君聞書搖搖頭,「一個人或者能去做,有時自己卻想不到要去做或者根本不敢想自己能去做,更何況,有些事,你不幫我,我也很難邁開那一步。現在好了,該還的還了,好壞,該了的,要了了。」

  我有點羞愧。我是有私心的,我根本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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