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花褪殘紅青杏小 | 上頁 下頁
七五


  可翻開君家布店的帳本,我可真呆了。所謂的CPA知識,在這裡基本是一點用處都沒有。因為,什麼資產負債表,什麼平衡損益,根本是現代的會計知識,我們的祖先用的是最基本的流水帳模式,比如某某進多少、出多少、價多少、折多少,完全沒有條理,你既看不出固定成本,又看不出流動成本。看著那一大摞帳本,我不禁冷汗涔涔。

  「少爺,這是幾年的?」我指指地下那一堆。

  「三年。」

  「三年?這大的流水?」

  「唔,柿子樹橋頭、丁字大街上的這家店是最大的。」

  我無語了。人家的事業做的就是這樣大,就是這樣的興隆,我應該慶賀才對,可看著那些莫名的這布料那布料的名詞兒,我怎麼也不知道是什麼。

  「少爺,這絲那料的,都是什麼東西?」

  「哦,呶,」他一使嘴,角落裡一大包,我過去一看,全是布頭,各色的布料、綢緞,上面用粗炭筆寫的名稱:柿蒂紋綾、透背、緙絲、新翻傑地紗、鹿胎纈、撚金錦……,五光十色,令人眼花繚亂,卻逼退我三步。敢情,做一個大戶人家的兒子這麼不容易?

  「這個,少爺,你莫不是都要認全吧?」

  「不認全,你怎麼明白它?」

  得,其實我也知道問了白問,哪有老闆不熟悉自己產品的?我便又坐了回去。

  「累了?」

  可是累了,看了三天了,每天還要加班,那麼點兒的數碼字,我的眼睛都要花了。

  「累了休息會兒吧。」他和言悅色的。

  我看他挺高興,便乘機說:「少爺,我給我那朋友寫了封信,就是報個平安,你看,什麼時候是不是侍槐得空兒,幫我送過去?」

  我說得小心翼翼的,唯恐讓他聯繫到我上次逃到湖州的事。

  果不其然,君聞書的臉陰了下來,我趕忙補充道:「他不知道我是逃出去的,我也只是和他報個平安。」

  君聞書盯著我似有惱意,卻又忍了下去,淡淡的問:「就你信上寫的那些東西,怕不是報個平安那麼簡單吧?」

  他果然看見了。我不敢言語,唯恐惹惱了他。

  「你不要想了,你出不去,你扯著他也是白扯。」

  「少爺何必難為我?」

  他一搖頭,「不是我難為你。你也不想想,跟著我的丫頭,夫人即便打發你,會讓你沒有去處的走?——若是引蘭他們也就算了。」

  「我又不是讓你……」我把「收了」兩個字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不管怎麼說,我娘不會同意的。」

  你娘早和我說了,不會同意的,而且可能都活不出去。可我還是要寫,哪怕就是明年死,不是還有今年麼?再說了,我這一走,誰知荸薺怎麼樣了?他也許正在擔心我。

  於是我一笑,「少爺即是知道這樣,便也不要計較我寫信了吧。我也只是和他報個平安,沒別的想頭,也沒別的想法。」

  君聞書盯了我一會兒,嘆息了一聲,點點頭,算是同意了。

  我歡天喜地的謝了他,跑到工作臺,繼續那沒有寫完的信。在信裡,我說,我雖被追回來了,沒有挨打,君聞書待我不錯,我現在在幫君聞書看賬。為了怕他擔心,我還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頓我看賬時的笑料,把那些布料名字抄了些給他看。我沒有告訴他二娘死了,他只算二娘的遠親,二娘孤零零的死了,就讓他覺得二娘是活著的吧。九月又要秋考了,我鼓勵了他一通——其實,有時我也做做夢,幻想著他真能高中,然後回來替我贖身。那時,他是狀元,君家也不用怕了。唉,也只是想想,這世上的事,哪有那麼如意的?我費盡心思,口氣不敢太熱,唯恐讓他對我產生感情,畢竟我的將來也只是未知,我一個人受著就罷了,不願拖著他;也不願太冷,他是我的荸薺啊,我的醜荸薺。你好不好啊?你能不能讀懂我這封信啊?唉,讀得懂怎樣?讀不懂,又怎麼樣?荸薺,我什麼時候能再見見那外頭的天日、和你依在橋頭?

  信,這次寫的不厚,也就六七頁罷了。不過,我在信的末尾畫了一個荸薺,小小的眼睛,咧開的嘴,自己對著笑了會兒,突然又想起那枝糖荸薺來了,一陣心酸,一切轉眼成空,居然,就是那麼快。

  信當時就寄走了,侍槐走時還頗為古怪的看了我一眼,估計他覺得我本領高強,居然還能再說動君聞書准我寄信。憑心而論,君聞書對我也確算不錯了。

  晚上,照例挑燈看賬。不同的是,君聞書非要我挪到外面書房,和他共用一張桌子,頭對頭的看。

  「少爺,這桌子兩人用太窄,還有那麼多帳本,堆哪兒?」

  「不要緊,讓鋤桑再搬張桌子來,帳本放旁邊。」

  「那又何必?反正兩盞燈,兩個人,各看各的,我就在裡邊,也便意。」

  「不行,這東西不似書,越看越覺得無趣。兩個人看,才有點意思。」

  我也沒有辦法了。人家是主子,人家要怎麼樣就怎麼樣。於是,我挪了出來。鋤桑領著看榆來佈置桌子時,那笑容曖昧的,都能抓下來。

  南方春來早,漸漸的,又是春天了。日子就在看賬中過去,每天,吃完飯就是看賬,要不就是研究綢緞布料,我本來打算把賬照著現代會計知識系統的理一理,卻是不行。至於算帳,更是一塌糊塗。我對數字天生不敏感,上一世倒學過珠算,不過從來都是先在心裡算好,再用手撥拉上去。君聞書也是個算盤盲,我的講解通常讓我們倆互相大眼瞪小眼。好在有林先生,他來撥弄了兩下,君聞書的悟性還真高,幾天後便能劈哩叭啦的打的有聲有色,不似我,還是得心裡算,要不,就是在紙上劃,我那個氣呀,落後,電子計算器,見過沒?

  已經快一個月了,蕭靖江沒有給我來信,我心裡開始發沉。他到底怎麼了?由於正對著君聞書,小動作是不能再做了,心裡煩,看不進去,索性就推說理布料,幹點不用費腦子的事。

  布頭全在包裡,要擺開,占地兒太多。我想起前世用的圈夾,便讓鋤桑找了塊竹篾,圍成一圈兒,密密地鑽了些洞,擰上鐵絲鉤兒,再把布頭一個個按分類掛上去,竹圈中間用鐵絲十字叉,系上線,這樣便可掛起來,手一撥拉,也能轉動。君聞書看了也說好,只可惜,用的時間太短了,我被迫又得坐下來看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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