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花褪殘紅青杏小 | 上頁 下頁
五二


  到哪裡找個住處呢?我把兩輩子自己見過的、書上見過的風物在腦子裡過了一遍。住,首先是房子。客棧太貴;租房子呢,又貴又不好找,而且一個單身女子容易受人注意;無人住的破房子,也不行,無家可歸的人都盯的它,雜人太多,什麼人都有,萬一碰上個賊人什麼的,不安全……,這樣說來,房子是不行了。那還有什麼?……棚子或架子。城裡地方金貴,多數人的棚子在家裡,我如果去租,就和租房子一樣了,容易引人注意,而且官府不定期的會去盤查人口,不行;那只有城外了,城外地方大,家家戶戶都有棚子,用來放草或者養牲口。對,明天出城看看去。

  我這樣想了一夜,天傍亮,才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好像只過了一小會兒,又給凍醒了,橋下不避風,看看天快亮了,我便鑽出來,在橋墩背風面坐了一會兒,心裡尋思著,無論如何,明天要去買個火鐮子。

  我又迷糊了一會兒,太陽將升,便洗了臉,依舊吃了餅,起身往城外走,遇見鐵匠鋪,便順手買了火鐮,真貴,費了我三貫錢。

  有了蕭靖江畫的簡圖,我不費事便找到了城門。衣服已經一個多月未洗了,髒的不行,我現在看著,估計跟個叫化子沒什麼區別,也好,醜女無人待見,省了麻煩。正是秋收的時候,田裡四處都是忙著收水稻的人,或許我可以出力賺點錢?可我是北方人,南方這些東西根本不會做,又是女的,說不出個來路,還是不要去自找麻煩了,我還是先找住處吧。

  真正到了城外,我便大失所望。湖州的鄉下根本不像北方那樣外面搭有棚子,家家戶戶都秀氣的很,棚子在家裡,我又不敢上門問,轉了一半天,我還是沒有找到落腳的地方。我又順著田間小道走,要不找個山洞?小說裡的人不都住山洞麼?看看山那遠,山上野獸多,我又不確知哪裡有山洞,上得去下不來怎麼辦?我犯了愁。

  我找了個土埂坐下,遠遠看見田裡有個棚子,地裡有幾個人正在耙著什麼,我大喜,飛奔過去。原來這是塊西瓜地,他們正在拉西瓜蔓,棚子可能是原來看西瓜用的。我思忖了一會兒,過去施了個禮:「大伯收拾地呢。」正在幹活的中年人抬起頭來:「唔,你有什麼事?」「大伯這棚子,秋後可用麼?」我用手一指。他抬頭看看那棚子,目光中露出警惕:「你要做什麼?」「呃,是這樣子的,我來湖州投親,不想他搬走了,一時也回不去,想借您的棚子住些時日,慢慢找,您看……」他打量了我一下,「不行。」

  「大伯,您就可憐可憐我吧,我真是舉目無親啊。」我帶著哭腔說。「不行不行,你一個女人,出了什麼事,官府要找我麻煩,為了倆錢兒,我不擔這風險。」「大伯!」我哀求著。那男人轉過去不理,不遠處有個女人在往這邊兒看,我便又朝著她:「大嬸,你就可憐可憐我吧,我真是沒地方住,一個女人家,可怎麼辦啊。」那女人好像心軟了,對著男的說:「孩子他爹,我看她也不像壞人,要不……」「不行!」那男的粗暴的打斷她,「她不是本地人,真要出了事,我們可說不清,現在你可憐她,到時誰可憐你呢?」女的不敢再說話,同情的看了我一眼,便拖著耙子往遠處去了。我見無縫可鑽,只好又行了個禮悻悻的走了。

  我漸漸離開了人群正在勞作的地,前面有個不太高的土崗,土崗的東面是一條不大的小河,土崗上稀稀朗朗的長了些草木,我爬上去,四處環顧,再也想不出別的辦法來。唉,怎麼辦呢?要不,去睡墳地?墳地怎麼睡?墓碑?有空墳也行啊,怎麼辦呢?前幾天打了泡的腳結痂了,有些癢,我坐下脫了鞋撓了撓,一低頭,發現土崗的向陽處有個大坑,可能是原來誰家用來蓄什麼苗用的。坑?我心裡一動,遠久的回憶來了,地窩子?我套上鞋,奔到坑前,仔細打量了起來。這坑長約二丈,寬約一丈半,就著土崗的坡度,深處大約四五尺,淺處不過是二尺左右,裡面滿是浮土和落葉,好像是許久沒人用了。我再看看周圍,似乎也不常有人來。我用腳踢了踢,坑的深度還可以,再挖挖應該可以用上。事到如今,也只有試試了。

  我使勁記了記方位,便快步回到城裡,日頭還沒有下去,不知蕭靖江下班了沒有。我悄悄的走到他家門口,清了清嗓子,喊了兩聲:「荸薺咧,荸薺。」然後便躲在街尾,看他家的動靜。

  還真好使,一會兒,只見蕭家的小門吱呀開了,蕭靖江那瘦瘦的影子從門內踅了出來,往這邊走來。經過我的時候,我低低叫了聲:「荸薺」他轉過來,一臉驚喜的樣子,嘴上卻說:「你這個辦法真好!」

  「你出來你娘沒問你?」我一邊說一邊四處張望著。

  「她?現在不像以前那麼管我了,畢竟我也掙錢了。」

  我點點頭,「我來只是問你,你家有鐵鍁之類的麼?我不要鐵鎬。」

  「你要做什麼?」他吃驚的瞪著不大的眼睛。

  「你別管,我自有用處。」一句話兩句話和他說不清,就不費口舌了,「到底有沒有?」

  「有是有,只是這會兒我娘在,我不能拿給你。」

  我沉吟了一會兒,「算了,我不用了,太顯眼。我另想別的辦法吧。你回吧。」

  「哎,你要去哪兒?」

  「你別管了,快回去,別讓人看見。」

  「那個鐵鍁,怎麼辦?」

  我也沒主意了,沒個鐵器,怎麼挖?買?怎麼也得幾貫錢吧?

  「要不這樣,」蕭靖江突然來了精神,「你是要挖東西是吧?我家有塊廢鐵板,我偷著拿出來,你看能不能用上。」

  「好。」先拿來再說。蕭靖江走了,一會兒手上拿著一塊黑乎乎的東西躲躲閃閃的出來了,「嚇了我一跳,我娘剛好出來拿草做飯,幸好她平素也不怎麼搭理我。」

  我接了過來,催著他快回去。「那你呢?」他腳下不動,眼睛望著我。

  「你快回吧,我會再來的。我先去尋思尋思怎麼辦。」我推了他一把,又四處看了下,便快步走了,還聽到蕭靖江在後面壓著嗓子喂喂的喊著我。

  沒有鐵鍁,只有鐵板,反正也不知行不行,也只能湊合著試試了。我仍舊回到了昨晚的那個橋洞下,吃了塊餅,看著水,有點後悔,應該讓蕭靖江把砥石偷我用用,又一想,算了,過去的砥石一般都是大的,偷不方便,而且,萬一他娘用,就遭了。我從岸邊撿起一塊石頭沾著水,霍霍的磨起鐵板來。普通的石頭當然不如砥石,能磨一點是一點了。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早,我便攜了鐵板奔出城去,行或不行,就看這一次了。我一口氣跑到昨天的那個坑前,跳下坑,手裡拿著鐵板,沒命的挖了起來。

  上面是一層浮土,很好挖,我很快便把浮土和落葉都清了出去,可看看,還是不夠深,高的地方才到我的脖子,離我的要求還差二三尺呢。我歇了一氣兒,喝了點水,用步踱了兩下,先在坑淺一邊的中間偏右劃出一溜兒道,當做門;門的兩邊稍稍往裡,各劃了兩塊方地兒,當作墩子,準備或放東西或用來坐。我又躺在中間偏左的地上,在離了身體兩邊一臂長和腳下半尺左右的地方做了記號,爬起來,用棍子劃出這片,這框出來的地方就是我將來的床了。我拿了鐵板,在其他的地方狠命的挖了起來。

  土比我想像的硬,我的手一會兒就被磨起了泡,我去摘了幾片竹葉墊著繼續挖,還是不得勁。我想了想,用手扶著鐵板,弓著腰用腳使勁蹬,然後再用手使勁把鐵板往上掀,這樣能省點手勁。可即便是這樣,成效還是很慢。我只好放棄一部分,就著土崗的自然形狀,從高處往下挖,先要保證高處的深度能沒過我。

  功夫不負有心人,日頭將南的時候,坑裡除了我留的地方,有一半能讓我直著腰站起來了。我乘勝追擊,繼續往前挖,挖不動坐在地上找塊石頭一點點的剜,終於,淺處也可以讓我半弓著腰站了。再看看,我的床、我的墩子都有了,我興奮的扔了鐵板,繞著土坑跳了好幾圈,又跳下坑,在土床上躺了一會兒,在土墩上坐了一會兒,一臉的笑意。好半天,才發現日頭已經有點往西去了,今天無論如何完不成了,我先備上料,明天就好了。

  我現在做的東西叫地窩子,做法其實很簡單,就是挖一個坑,然後上面苫上東西,這些玩意兒都是從亂七八糟的書裡看來的,沒想到,如今真用上了,真是「書中自有黃金屋」啊。坑挖好了,苫料用什麼?我記得那書上人家是用的木頭和葦子,我沒有,田裡有的是稻草,花一文錢能買好多,撿也能撿不少,當苫草沒問題,但總得有杆子吧?杆子用什麼?就地取材,就是竹子了,《黃岡竹樓記》裡說竹子易爛,但我也不準備住個三五年,先撐起來再說。看樣子,今晚還得進城,和蕭靖江借鋸子……不願給他填麻煩,沒點別的辦法?

  我決定先幹活,把稻草置下。下了土崗,發現前面一片粟子田,有人在收粟子,粟子頭已經割走了,他們正在砍粟子杆,我在心裡盤算了一下,粟子杆有點硬杆兒,接起來應該也可以用。於是我上前和人討價還價一番,花了十文錢,買了半畝捆好的粟子杆,不過,得我自己背。我又往前走,用幾文錢買了幾大捆稻草。待我挨捆背回來,天已經擦黑了,回城肯定來不及了,看來,我只有露宿在這土崗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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