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花褪殘紅青杏小 | 上頁 下頁
四〇


  「三兒,這邊兒坐。」我不敢抬眼看君夫人,覺得她掃了我一眼,目光犀利。我默默的捧上茶,便站在君聞書的一邊。

  「侍槐呢?」君夫人並不端茶,口氣中似有不樂。

  「兒差他去買些筆墨,一會兒便回。」君聞書淡淡的回道,似是沒發覺他老娘的口氣,我站在一旁更不敢說話了。

  君夫人環視了一下,目光落在那個大牡丹剪紙上,「那個剪紙是誰買的?」那個剪紙讓日頭曬的顏色有些褪了,但君聞書並不讓摘,讓等過了七夕再除去。

  「哦,是孩兒年前上街,見了覺得剪的也不錯,便隨手買下。」我一愣,君聞書為什麼要說謊?但我不敢抬頭。

  「你?」我感覺君夫人的眼光又在我身上打轉轉,卻對著君聞書說,「三兒,咱家不要那麼招搖的東西,這紙太大了,瞧著沖的慌,你爹他不喜歡。」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是,娘親,兒明天就讓人把它拆下來。」

  君夫人又在看我了,我的頭越垂越低。突然,她說:「你們都下去吧,我和少爺說句話。」我趕緊施了禮,如獲大赦的走了出去,一面走,一面覺得君夫人的眼光盯著我。

  外面太陽正好,我本想把培菊讓到廂房去坐,她不肯,說怕夫人叫她。於是我便搬了杌子,就著樹蔭坐下。

  對於培菊,當日我在內廚房時,她去拿飯,雖也認識,但終究話不多,我們始終不似和引蘭和聽荷親近。培菊的話還是很少,也或許,似乎更少了。我們默默的坐了一會兒,我沒話找話的說:「培菊,我該叫你姐姐吧?」「你多大呢?」「我今年十三歲。」「哦,那我癡長你一歲,十四。」「那我該叫你姐姐了,培菊姐姐。」培菊淡淡一笑,「什麼姐不姐的,都是做丫環的,不分什麼大小,你倒恁客氣了。」

  呆了一會兒,我又問:「姐姐日常還好吧?」「還好,也沒什麼事。」我突然想起侍槐告訴我,引蘭現在在夫人房裡,就問了句「引蘭她也好吧?」培菊的眼裡閃過一絲警覺的神色,「她還好,你和她很熟吧?」為什麼?我一愣,連忙若無其事的說:「好就好,其實也不熟,跟和姐姐差不多,都是當日在內廚房認識的。只是聽說大小姐出閣時沒帶她,現在在夫人房裡,順口問一句。」培菊點了點頭,又不答話了。

  培菊時不時的往正房看,屋裡靜悄悄的,既不聞笑語,更不聽聲音,我也好奇了,這君家母子倆在密談什麼?培菊移了眼光,見我也在往正房看,便說:「你好像很惦念少爺。」什麼意思?我連忙笑道:「少爺是主子,我哪裡有什麼惦念不惦念的,無非是和姐姐一樣,只是想著要不要進去添點水。少爺這裡平素也不來什麼人,我也粗手笨腳、沒個眉眼高低的,也不知該不該進去。」

  培菊若有所思的看著我,半天說:「司杏妹妹,你在這裡還好吧?」因為有了剛才的經驗,我對培菊也由原來「故人相見」的感情變成了「稍有防備」我還是笑道:「姐姐說的哪裡話,都是做下人,在哪裡不是做?少爺這裡平素也是侍槐他們,只是今天恰好侍槐不在,我便只好權且充一充了,不抵姐姐。」培菊也笑了,說了聲你真客氣,便又不說話了,我卻覺得她在偷偷打量我。即是偷偷,我便權做不知,儘量繞開她的目光,也避開正房,左顧右盼。只是,我不解,她這是做什麼?

  兩人無趣的坐著,突然正房裡響起君聞書不大的聲音:「司杏。」我應了一聲,迅速起身走了過去,培菊也起身跟在我後面。我不敢抬頭,只覺得室內的氣氛不是特別融洽。我過去見了禮,君聞書說:「司杏,你去打開書庫的門,我請夫人看件東西。」書庫有什麼好看的,不是一向開的嗎?哪裡還用再開?我不敢怠慢,應了聲,便退了下去。

  我在書庫的門邊上站定,君聞書踱了進來,君夫人在他的身後,培菊欲進來,君聞書卻說:「培菊,我要和夫人說句話,你外頭侍候吧。」培菊應了,狐疑的看了我一眼,便下去了。我猶豫著是否該告退,君聞書卻說:「司杏,你站著,和你有關。」我眼見君夫人的眉頭皺了起來。

  「娘,」君聞書的聲音中不帶一絲感情,「兒就是想讓您過來看看我的書,你知道,我喜歡讀書,這便是為兒的書庫。」君夫人的眼光掠過,仍然回頭君聞書的臉上,他繼續說「娘說的言重了。我好歹也是個少爺,一個丫環,有什麼捨得捨不得,不就是一個下人麼?誰來誰走我都不管,可是娘,我這書可不能沒人打理。」君聞書頓了頓,「早先在您和爹爹那邊時,你也知道,就那些書,侍槐常弄的亂七八糟,特不便意。這丫頭來了,書庫才有個樣子。」他手一揚,指著我「您要打發她,我不管,可您先得找個和她差不多的人來。」

  原來君夫人想打發我?我的心裡轉開來了,打發我,我便可以離開君府了。君府雖衣食無憂,總似在個鳥籠裡,為人家的下人。我願意出去,可是,他們要把我打發到哪裡去?我留神聽下去。

  君夫人的眉頭皺的更緊了,「三兒,你明知道你爹不喜歡她,青木香的事還沒查清楚,你怎麼就把她留在園子裡?我原來也不管你,可是,眼看著你二姐……」她看了我一眼,沒有說下去。

  「娘,」君聞書轉過身來對著他的母親,「青木香這件事,娘和我心裡一樣清楚,何必再當著個下人說?你瞧她那個樣子,像是個能幹什麼的麼?她那模樣本就不出眾,爹可能也早忘了她,為著一個丫環,至於嗎?娘,我還是那句話,您別說我護著她,若不是看著書,隨便您打發。您要是能找個人來代她,男的女的,您就可以立刻拉她走。」

  君夫人瞧了他一會兒,嘆息了一聲說「好吧,為了一個丫環,也確實不值得這樣,這件事先撂下吧。但我剛才說的那些,你可好好想想。」

  君聞書想了想,「娘,您說的那件事,容我再想想。這麼多年了,我會的也只是讀書,有爹爹在,其實我也不必了。」

  「聞書!」君夫人厲聲叫了一聲,君聞書立刻閉了嘴,默默的低了頭。「三兒,」君夫人的口氣軟了,「你畢竟是君家的兒子,這君家,終是要你來接的。」

  君聞書沒有答話,只默默的送君夫人出來。培菊扶了夫人,卻極快的掃了我一眼,目光複雜。送至園門口,看著二人往東去了,我才舒了一口氣。君聞書站在我前面,頭也不回的說:「司杏,回書房。」

  我忐忑的跟著他進了書房,這次他沒有在書桌前坐下,而是到北牆根兒下的榻上半欹著,雙目微閉,似乎極累的樣子。我低著頭在他面前站定,半天,卻不聞他說一句話。我疑惑的抬了頭看他,恰巧他也看向我,四目相對,我又趕緊低下了頭。又過了好一會兒,只聽他歎了一口氣,然後聲音低沉的道:「你下去吧。」

  真是個怪人,讓我到他跟前兒,不說一句話又讓我走,奇怪。可我想有話說,但又不敢說,正在心裡徘徊時,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猶豫,問道:「你有事麼?」

  「少爺,」這是一個機會,此說不說,更待何時?我把心一橫,「少爺,奴婢原不該聽夫人和少爺的說話,但既然聽到了,又事關奴婢,煩請少爺也聽則一聽。」

  「你說。」

  「少爺,聽剛才夫人話裡的意思,是想把我打發了。」我悄悄的看了下他的臉色,他一動不動的閉著眼睛,我接著說下去:「奴婢自入府以來,確實粗笨,不得主子們待見是應該的。如今,夫人要打發了我,奴婢覺得,再換個人來是應當的。」

  「我說不應當了麼?」他仍然閉著眼睛,語調極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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