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花褪殘紅青杏小 | 上頁 下頁
二三


  第二天我準時趕到。琅聲苑正房五間,中間一間算作君聞書的起居室,挨著起居室的是他的臥房,最東面那間只放些他的衣物,書房共兩間,西面第二間是他真正的書房,第一間其實是個書庫,我第一次進去便被滿屋的書所震憾,圖書館我見過,但私人藏書這麼多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除了南窗,三面牆壁都是從腳到頂的書,一層一層,屋子的中間,又東西向擺著很多架子,有些還是空的,有的全放滿了,每排之間的縫隙,只能夠一個人過,我這才知道這君聞書為什麼要找人管書,這活兒實在不輕鬆,南窗下,放著一張小桌和一把小椅子,上面也放了些筆墨紙硯,估計那就是我的工作臺了。

  君聞書說了工作的要求,一是保證書他隨要我能隨找到,二是保證書不能蒙塵更不能生蟲,三是所抄之書可以不美,但要保證他能看清,不准有訛誤。他說的雲淡風輕,但聽的我心裡發暗,對著一屋子的書,我真是發愁,如果要管起來,就憑我自己,太難了,且不說抄書,只說前兩點,這一屋子的書,也沒個計算機,怎麼能保證隨要隨找到?這麼個屋子,通風又不好,怎麼能保證不生蟲?我不禁皺起了眉。

  第十一章 故人

  我開始了在琅聲苑的生活,幾天後侍槐才偷偷的告訴我,府裡分炊了,現在各園子自己做飯,大小姐和二小姐處都已經找妥了人,內廚房原只供老爺夫人的膳食,但少爺吃慣了胖子劉的手藝,琅聲苑一直沒找到合適的廚子,因而現在還是由內廚房供應。我問他為什麼要這樣,他搖搖頭說不知道,只知道這是少爺的主意,幾邊都同意,侍槐還囑我不要在府裡亂走動,尤其是不要到那幾個園子裡去,省得惹事。我不明白這君家在搞的什麼戲法兒,總覺得他們怪怪的。而自從進了琅聲苑,引蘭只偷偷來過一次,而聽荷更像消失了一樣。侍槐說引蘭過的還是那樣,至於聽荷,他也不常見,只聽園裡的其他下人說,眠芍使喚的更厲害,澧歌苑新添了廚丁,聽荷反倒更累了,我聽著,也只有在心裡歎氣的份兒。

  我費了很大的事才熟悉了我現在的工作,還挨了君聞書不少的罵。君聞書對書非常挑剔,我曾懷疑是不是他老爹給他起名起的,聞書、琅聲,全都跟書有關。他除了要書,還時不時到書庫檢查,看是不是蒙塵、生蟲,他的書房,也擺滿了書,那也是我的「勢力範圍」我必須要隨時的清點、整理,有些書他只是翻閱一下,而有一些是常讀的,我必須分清、碼好,該歸書庫的歸書庫,該擺清的擺清,什麼書該在書庫裡,什麼書該在書房裡,我真是鬧不清。最可怕的是他要書,我根本做不到隨要隨找到,因為書太多了,放的也沒什麼規律,有一次他要一本書,我一連找了二天都沒找到,他的臉陰沉的我的心都不敢跳了。我悄悄問過侍槐,他說以前就這樣,他也找不到,最後一般都是少爺自己動手找的。他連我都不如,字都認不全。

  就這樣,夏天不知不覺的過去了,我就是爬上爬下的找書,不停的東擦西擦,東翻西翻,不停的挨說,引蘭沒動靜,聽荷更不必說了,每天我都拖著沉重的腿回到我那間小屋裡去,倒頭便睡,府裡是不是還有別的事發生,沒人和我說,我更無暇顧及。

  慢慢的,挨訓挨的次數多了,我便開始開動腦筋。我好歹也算讀書人,曾經連續蟬聯校圖書館年度借閱冠軍,自認對書還有些感情和熱情,為了書讓人罵,前世我作夢都未曾想過,什麼是世事顛倒?這就是。怎麼辦呢?我首先當然想到的是中圖分類法,這個辦法我很熟悉,從A到Z,我基本上都知道所代表的是什麼類的書,我先按照這個思路整了幾天,發現太難,古人的書和我們今日不同,根本沒有政治、經濟、文學的分別,一個人的論著,裡面既有政治又有文學還有哲學,怎麼劃分?那些個政客,本身又是文人,真是沒有辦法區分。我又試著按古人的經、史、子、集的傳統分類來分,很快便敗下陣來。

  我也算讀過呂思勉的《經子解題》,可就是搞不明白這怎麼分類,經當然就是《詩》、《書》、《禮》、《春秋》那些,那研究這些經的算什麼呢?算經?算集?還有史,什麼才叫史?這個很難分清。我左思右想,決定還是用現代的笨辦法,什麼都不分,只是按書名第一個字的英文字母排序,可是這又出來一個問題,君聞書有時進書庫並不找書,而只是瀏覽,同一類的書放在一起,他便容易瞧見,如果只按字母分,便缺少了「觸書旁見」的方便,我自己也曾讀過書,知道有些書並不是查的,而是碰的。怎麼辦呢?我想啊想啊,挨了無數訓,最後終於想到一個折衷的辦法,分門別類的按字母排序。比如說,合集全放在一起,按姓氏首個字母排列。而不成集的書,綜合按照中圖分類法和經史子集分開,大類下面有小類,小類中再以書名的第一個字母排序。

  我決定實施,因為沒有更好的辦法,這樣就意味著我不僅要把全部的書都挪動,更意味著我首先要把整間屋子裡的書都匆匆看過,過去的書也沒有目錄,要看只能全部內容都翻一遍,煩的緊,無奈,食人之祿,忠人之事。我下定決心便開始幹了。

  我先倒騰空一排書架,準備按我的標準重新放書,好在有空書架可供挪騰,否則堆在地上,君聞書見了非瘋不可。這項工作非常巨大,幾萬冊書,我要逐一檢視,而且要不停的搬、插、放,有時放錯了,還要再抽出重來,但和書打交道是我樂意的事,少了人來找茬,倒也清靜,唯一不好的是,君聞書時常來找事,而且,我進出書庫必定要穿過他的書房,他又喜靜,害的我時不時的提心吊膽。

  最讓我煩的還是抄書,其實所謂抄書,更有點類似於在前世中的做筆記,君聞書把需要我抄的部分作上標記,交侍槐給我,由我抄下來,注明出處及頁碼。在前世,毛筆字被視為書法,屬藝術的範疇,我這應試人才沒過幾筆。而今世,沒上過幾天學,毛筆字寫的也少,每次一拿起那軟遝遝的筆我便犯怵,用硬筆用慣了,在紙上一劃就是一堆大墨滴,比我的大腿都要粗,更遑論什麼蠅頭、小楷了。起初,君聞書見我每頁畫的幾個好似蛇爬過的字,眉頭都要擰上天,好在他修養還不錯,只讓我重抄,並不曾當面給我難堪。慢慢的,我也有了自己的辦法。

  所謂辦法,其實也挺丟人,還是回到硬筆的老套路上,只是我始終無法參透前世的簽字筆的原理,沒辦法造個珠兒讓它能留出來,索性我自創了個鉛筆、毛筆的結合——拿黃楊木削尖,蘸著墨汁寫,雖然寫幾下就要重新蘸墨,但比寫毛筆強多了。我還自鳴得意的給這種筆起名叫「幸筆」因為它的主要功能是幫我對付君聞書啊。君大公子第一次見我用幸筆的成果,那驚訝之情不是筆墨所能形容的,然後我們就有了如下對話:

  「這,這是什麼?」

  「回少爺,您要奴婢抄的書。」

  「我是問你,你這是用什麼塗的?」

  「回少爺,不是塗,是一筆一劃抄出來的。工具嘛,」我停了停,不敢說是幸筆,「是奴婢自己作的。」

  「拿來我看。」

  我不情願的回到我的工作臺,把幸筆拿過去,君聞書仔細的看過,舉著它說「這成何體統?」

  「有何不可?」

  「我讓你抄書,你怎麼用木棍?」

  「少爺,您當初只說要字跡清楚,不准訛誤,您可沒說非要用什麼筆,前次奴婢倒是用毛筆寫了,您卻看不清,可見,什麼筆寫不重要,您要看的也只是內容不是?」

  「可你這也太不像話了。」

  「少爺,伯樂相馬只見馬而不見色,君不聞歐陽母以荻劃地而教子乎?」

  君聞書張口結舌了一陣兒,終於揮揮手讓我去了,我取得了小小的勝利,從此之後,我便用我的幸筆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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