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花褪殘紅青杏小 | 上頁 下頁
二一


  「司杏,司杏」耳邊似乎不斷的有人叫我,還有哭聲,還似乎有人在搖我,我這是在哪兒?我忽忽悠悠的醒來,發現自己在一間收拾的很乾淨的內室,床簾上還垂著流蘇,太陽暖暖的照進來,我恍如隔世。

  「司杏,司杏」還是那個聲音,有些熟,我又努力的睜了睜眼,哦,是侍槐呢,再看旁邊,原來是引蘭滿面

  淚痕的在搖我,聽荷在旁邊哭。

  「司杏你醒了?」侍槐大喜道,「可是醒了,一天兩夜了呢。」

  一天兩夜了?這麼久?這又是在哪兒?我沒有回答他,緩緩的看了看周圍。侍槐像是看懂了我的疑問,連忙回答說,「這是琅聲苑,少爺撥了間房給你養傷的。」

  少爺?君聞書?那個惡人,他撥我給養傷?怕是有什麼陰謀吧?我對君聞書全無好印象,想說話,卻張不開嘴,只翕動了兩下,仿佛嘴唇有千斤之重,我怎麼了?

  「姐姐,你快別說話了,大夫說你傷了元氣,可是要養著。」引蘭眼睛紅紅的,俯著腰說。

  「姐姐,千不好萬不好都是聽荷不好,讓她尋著了你的柈子,害你成這樣。」聽荷小聲啜泣著。

  侍槐歎了口氣,「事到如今,還說那些幹什麼?幸好司杏醒了,否則……,唉。司杏,你覺得怎樣?要不要吃什麼東西?」

  吃東西?我搖了搖頭,真是一點兒也不想吃,也吃不動。引蘭急了,「兩天了,滴水不進,不吃東西怎麼行?我去內廚房給你尋點兒吃的來。」

  侍槐攔了她,「你別去了,如今不比以往,還是我去,省得你們又惹亂子,你們在這兒好好看著,我去去就來。」

  侍槐說完便走了,聽荷也便湊了上來,看著我,依舊是哭。我很想安慰她幾句,可我卻說不出話來,淚倒先一個勁兒的流。引蘭過來擦,無奈越擦我的淚湧的越凶,引蘭也禁不住哭了起來,一時三人哭作一團。

  第十章 琅聲苑

  我第一次深深感覺做人的下人的不易,不是身體上的,而是精神的。我其實是一個現代人,現代雖然有各種各樣的不平等,但在人命上,還是平等的。雖然我來君家已經做好了思想準備,但這種衝擊真的來了,我還是受不了。我可以對他們行禮下跪做出恭敬的樣子,但沒有辦法從心理上認為自己是個下人,比他們低一等。

  自從挨了打,我便蔫蔫的,天天也下不得床去。我住的地方極為安靜,少有人來,許是那晚受了驚嚇,我潛意識一直很緊張,每天晚上都睡不安穩,因為少有人來,一天也說不了幾句話,更悶了,傷也好的很慢,有些地方竟然化了膿,二娘也歎氣。聽她說,那天還是君聞書聽見我那聲大叫,才打發人過來看看,房子是他撥的,大夫也是他派人請的,我怎麼都不相信,況且,相信又怎麼樣?相信,就能改變他拿我當下人、覺得我死或不死都無所謂的事了嗎?下人怎麼了?就應該成為主子亂發脾氣的犧牲品?一個小孩兒,哪怕就不是你的過錯,我也不喜歡這種自以為比我高一等的想法。但討厭又怎麼樣,我還是君府的一個丫環,一個隨時可能被碾成齏粉的小螞蟻,如今,我一心只想著離開君家。

  傷爛了好,好了爛,總是不見消停,隔了月餘,我能下地了,二娘囑我只在屋裡溜溜,不要出去,我估計她是怕我遇見君聞書,也罷,君府多事,這一個月,我沒幹活,白吃白喝的,早有人看不順眼了吧?還有那君聞書,估計也早等著審問我了吧?哼,我在心頭冷笑,以為自己了不起?歷史長河中,你也是要死的,和我一樣。

  無事的時候,我便在窗前站著,傷雖然長了一層薄皮,但下面並未長好,我也不敢坐,僅僅只是站著而已。我到現在也不知我住的房子到底在琅聲苑是什麼方位,窗前對著一小塊空地,空地前就是幾竿兒竹子和幾叢花木,竹子後面是什麼我看不見,反正不是院子,因為一直很安靜,聽不見人來人往的腳步聲。我覺得自己住的應該是西廂房,因為每天我能看見日出,卻不見日落,竹子旁還有一徑青石小道往南下去了,通往何處我就不知道了。

  早聽說琅聲苑廣植花木,我的住處附近就有不少花木。有一種樹,高大挺直,樹皮灰而平滑,葉子看似硬而油亮,柄部還有點紅褐色,我剛來時,樹上還零星兒的開著白花,看著既挺拔又有風姿。竹子下面種了幾叢花,潑辣的芍藥我認識,重疊的花瓣,壓在顫顫的枝上,風一過,不勝婀娜。還有一種我從來沒見過,葉子也是光綠,有些厚,小小的花兒,黃色而帶有紫暈,特有一種襲人的香氣,在屋子裡都能聞到。我倚在窗前,看風走過時樹的姿態和花的姿態,時常一站就是一上午或一下午。

  日子就這麼平淡又死氣的過著,除了來送飯的二娘,侍槐和引蘭倒偶爾結伴溜進來看我,聽荷就很少見了。聽引蘭說,眠芍管的緊,不讓她往這邊來,甚至傳飯的都換了人。想想我和眠芍算沒什麼接觸都這樣,聽荷恐怕更是難以自處了,但是我都自身難保,也不去想聽荷的命運了。

  一天傍晚,看外面,應該是夕陽剛下吧,天光中還有一種暗亮。黃昏,一直是我喜歡的時刻,因為我覺得這個時候特別安靜。晚飯還早,天天悶著也沒意思,出去吧,看看那幾竿兒竹子。我慢慢的走出門,恰巧有徐徐的晚風吹來,猛的,倒真像把幾世的舊事都吹過來了似的,是啊,風,似曾相識,湖州方廣寺的風,幼時登州家裡的風,恍惚著,似乎還有前世我立在我那校園裡,沐浴著的風。我也算活了二世的人了,但是這風,似乎不管時光,只一徑的吹著,我不禁感慨起來。

  夕陽這時並沒有全下,陽光靜悄悄的灑在高高的樹梢上,我便慢慢著順著南下的小徑一步步的走下去。路不長,盡頭是一個小巧的石門,石門上爬著青藤,如綢的葉子,倒也動人。穿過石門,仍是一條小徑,再走,便是一個岔口,我猶豫了一下,不知是該退回去,還是該走哪條。我抬起頭,看著天光尚亮,二娘送飯,一般都是天擦黑,此時回去也無事,再溜達下吧。我想了想,拐向了右面那條路。

  仍是幽靜,夾道兩邊皆是花木,偶爾見著幾處玲瓏的太湖石,或立或臥,跳躍在這片綠的天地裡,似乎這天地只有我自己,真安靜啊。

  抬頭看看,再往前又是拐角了,我站了一會兒,轉身往回走,忽然,哪裡傳來腳步聲。我往前看,沒人,往後看,也沒人,正尋思間,小徑的拐角處,一個淡青色的身影露出來。我仔細一看,一個少年,誰?君聞書。他剛好也見了我,目光相對,君聞書?我不想、也沒有權利和他說話,便只往旁邊挪了挪,低頭垂手站在那裡。他走了過來,我依舊不作聲,只輕輕躬身行了個禮。

  「你好些了?」一個沒什麼感情的少年聲音問我。

  「托少爺的福」我帶譏諷的語氣說,「奴才未曾死,還活的。」

  他沒了聲音,我也不抬頭,只盯著那雙薄底的靴子,等著它離開。那雙靴子停了停,正待邁步向前走,突然,我腦子裡閃出一個念頭,「少爺,」他停住了,轉過來看著我,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說,「我想知道,要多少贖身錢,才能夠離開君府。」

  他站住了,看著我。我的頭又低了下去,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問這個問題,雖然這個問題我想了幾千遍,但說出來問他,我還是有點瘋。也許是這個環境太讓我放鬆了,讓我又有了自由的感覺,讓我又覺得自己是個人了?——說都說了,我也無法後悔,只好等著他的下文。

  「既入了府裡,能不能打發你走,是府裡說了算。」還是那個冷冷的聲音,明明沒有幾歲,非要裝的老氣橫秋,和那個君老頭子一個樣兒,也不見得更年輕些。

  事已至此,我發了狠,抬起頭,「少爺,按照律例,允許做工的贖身,難道府裡要破這規矩?」

  「律例?」他疑問的重複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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