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花褪殘紅青杏小 | 上頁 下頁
一〇


  「公子,司杏是流落來的。蒙公子相助,施飯在前,又伴住在寺廟中,公子于司杏,實有大恩」

  他截了話,「你別這樣想。我從小無母,親娘待我心狠,我常常覺得心裡憋屈。和你也是同病憐同病,分外話多,兩人互相倒倒,心裡也好多了。你莫要再這樣說你自己,我也是可憐人,不是可憐你,你就當我們是互相可憐吧。」

  我盯著地面,「今日一別,不知何時再能相見。這銀子,非偷非搶,是向李二娘提前支的賣身銀。雖然少,卻是乾淨的。我給了方丈三兩,算我捐的香火錢。剩的這點兒錢留給你做個剃己用度,哪日家裡不便,也可做個應急。」

  蕭靖江又塞給了我,正色道,「司杏,你這是做甚麼!難道我幫你就是為了你的錢財?你這般不屑我?」

  「你誤會了。司杏在心裡只有感激的份兒。你收著錢,有一天家裡不寬敞或庶母不仁慈,這錢或者可湊個數拿去上學。」

  「司杏,你想的真細,」蕭靖江眼裡充滿感激,「你的心意我領,但錢你留著,以後就給人家做丫環了,怎麼地還不知道,怎麼會把這錢都先灑了出去?你不想贖身了?你這丫頭……」蕭靖江的聲音也有點哽咽。「至於我,你不必多慮,一個男人,怎麼都好對付,倒是你,要多加小心,富人家的丫環也不是那麼好當的——可也別灰心,出得來,只要有了錢,你便可出來。我若有空,我也去看你。出得來,一定出得來。」

  我點點頭。他接著說,「與你相處這幾日,我也知道,你也非尋常見識的女子,只是生不逢時罷了,因此,更要好好活著。進府當幾天下人沒什麼,反正咱要出來。司杏,你一定要記住,沒有人能打得倒你自己,只要你自己不放棄,一定要好好活著,好好小心,我們這等平凡人,沒有什麼靠山,但只要我們自己的努力,我不信老天不給我們活路。」他目光充滿堅定。

  「嗯,你的話我記住了。」

  「只是以後,我也不知再在哪裡能尋個說話的伴兒了。」他的聲音暗了下去。我一時也不知再說什麼,兩人默默相對了一會兒。

  「天要晚了,再不回,二娘要著急了,別真的驚動了我爹,就不好了。我們回吧?」我跟著他,回到了前殿,正遇小和尚們栽新移的杏樹,我向他講了杏樹的緣由,他也目光溫柔的看著杏樹。我跪在佛像前,在心裡悄悄的許願:「此杏樹雖託名為我而栽,但希望福蔭落在蕭靖江生上,願菩薩保佑他,考取功名。」

  回李二娘家的路上,他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大堆話,都是讓我好好珍重自己,少說話,少惹事,並一再說,有可能他就去看我,讓我好生照顧自己,真想出來必有法子。

  雖然前世無數次有前途茫茫的時候,但還從來沒有失去過人身的自由,我看看身邊不斷囉嗦著要我好好照顧自己的灰布衣男孩,心裡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我會再見到他嗎?覺得君府很遙遠,很朦朧,那個暫時供我落腳的地方,會好嗎?我將來,真會出來嗎?

  我心裡很忐忑,雖然誰都沒有說出來,但兩人都很傷感,為了緩和氣氛,我和他玩打鼻子打耳朵的遊戲,贏的人往前跑十步。玩鬧之中,我乘他不注意,把那四兩子包成一小包,悄悄的別在他的腰上,四兩銀子不起眼,希望小偷不會看上吧。

  第五章 君府

  我們一早就出發了,蕭靖江沒有來送我,我理解,他確實做不了自己的主。昨晚,我咬著被子哭了半宿——到這份上了,居然要賣身了!早上李二娘見了我的腫眼睛也不以為意,只淡淡的讓我去洗了臉。一路沉默,我是因為實在不知未來如何,沒有心思說笑。而李二娘也只對我看的十分緊,許是怕我跑了,她的八兩銀子沒有著落,但對於君府的情況,她並不多說,也許是怕我被君府拒絕。第三天天傍黑,我們終於到了一所大宅院門口。李二娘叫開門,引了我進去。

  好大一所宅院,入院迎面為左右兩青石假山夾道,之間有一空地。左面有額曰:清香樾;右而有扁書:垂翠嶺。順著夾道往裡走,見前面有立石如壁,東有一小亭依附於山腳,曰沁芳亭,亭內做成流杯渠。進了垂花門,裡面便是院落,李二娘引著我熟門熟路的,左拐右繞的一進又一進,終於停在幾間大房子前,她問門前的一個圓臉丫環:「培菊,夫人可在房內?」被叫作培菊的小丫環答道:「在,剛傳了晚飯,這會子還沒上呢。」說罷,眼睛瞟向我,我趕緊低了頭。李二娘回身讓我在門外等候,自己先進去了,隔了一小會兒,又挑了門簾,喚我進去。

  房內有一種淡淡的香,我心裡懷著忐忑,也沒有心思多想,只低著頭站在那裡,一動也不敢動。聽見李二娘道:「見著夫人,還不快跪下!」

  我慌忙跪下:「司杏見過夫人」

  一個低緩的聲音說:「抬頭。」

  我慢慢的把頭半抬起來,面前的榻上端坐著一位夫人,身著紫金穿花錦袍,頭梳鳳凰髻,橫挑一根紫水晶釵,飾雖不多,深身卻透出一股富貴氣。她盯著我看了看,緩緩端起蓋鐘問:「叫什麼?」

  「回夫人,司杏。」

  「這名字是後來起的,還是生下就有的?」

  「回夫人,是生下來爹爹給起的。」

  「你爹爹呢?」

  「父母出海遇事,已亡了。」

  「你幾歲?又是如何遇到李二娘?」

  我望瞭望李二娘,不知該回答第二個問題。

  「我問你,你望二娘做什麼?」她聲音裡有著威嚴。

  「回夫人,小的九歲,遇著二娘是因為在湖州討飯,二娘探親,機緣巧合就遇到了。」

  那夫人停了停,又問:「小小年紀討飯,想必是連討帶偷吧?」

  我一聽,就氣了,我討飯不假,偷什麼?我直起腰來,挺身跪著說:「夫人或許見到別的叫花這樣,但小的從小家教嚴,討飯便是討飯,寧可餓著,也不偷別人的東西。為了自己,偷了別人的也不心安。」

  我面無懼意的看著她,半晌,她點了點頭。「入我君家,需是賣身,你可願意?」

  「回夫人,小的來時便知,甘願賣身。」

  她又轉向李二娘:「二娘,既然是你那兒少丫頭,那你領去吧。回頭寫了契約,讓她押了,八兩銀子。」

  二娘滿面喜色,估計是覺得債權兌現了,她躬身道:「謝夫人慈悲,只是她叫什麼?」

  夫人沉吟了一下,道:「她既本名就叫司杏,倒也合我府的規矩,不必再改了,仍叫司杏吧。」說罷,她又轉向我,目光冷冷,「我君家為商賈之家,第一要緊的是規矩、手腳乾淨,若是被發現偷盜或對主子不敬,直接處了家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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