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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當家後,特別是胤祥出事的這幾個月,我越發地感覺到要好好當家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情,胤祥的俸祿米銀一停就是幾個月。他建府的日子短,也沒有什麼田莊可以收地租,開始還不覺得,但是到了如今,就感到捉襟見肘了。

  只是,這些我並不準備讓胤祥知道。

  他的煩惱已經太多了,不能再為這些瑣事傷神了。

  胤祥看書的時候,我常常在另一間屋子裡發呆,用力地回想曾經學過的經濟方面的知識。

  坦白說,其實我對於理財之事是一竅不通的,每天看賬本都需要很大的勇氣。幸好,府裡現在每天都在收縮開支,不然,還真是苦惱。

  苦中作樂的時候,我就安慰自己:現在我們窮一些也有窮一些的好處,沒錢就不花錢,省心。

  不過我自己心裡也知道,這樣的節約開支並不能解決問題,而且日子拖久了,胤祥早晚會發現,到時候,只怕他會更難過吧。

  記得以前一個好朋友就說過,永遠不要指望貨幣不貶值,要想怎麼用錢生錢。

  可是,錢要怎麼生錢呢?

  用三百年後的方法可以買國債、買股票、買房子,但是現在呢?

  發呆的時候,胤祥不知何時進了屋,坐在一邊,輕輕將我擁入懷裡:「在想什麼,這麼出神?」

  「在想——」我微微一笑,回眸看他,「在想,你喜歡男孩子還是女孩子。」

  胤祥一愣,說道:「怎麼好好的想起這個?」

  是呀,好好的怎麼會想起這個?我自己也有些好笑。大概是那天胤祥的話太誘人了,一個孩子,一個我曾經存在的最好證明。心裡總有一種感覺,就是,他也許已經來了。

  半個月,感覺上,似乎從來沒有過這樣平靜的半個月。我們閉門不出,沒有朝廷,沒有權勢,沒有紛爭,有的只是柴米油鹽的小小瑣事。除了有些不事生產外,我想,我們同全天下的平凡夫妻並沒有不同。只是我和胤祥心裡都明白,日子,不會永遠這樣安靜地過下去。

  十一月十六日,胤祥奉旨入宮,前一天我們已經得到了消息,太子的事情,大局已定。具體的情況我們不得而知,只是聽說康熙令群臣推舉皇太子,結果群臣都推舉八阿哥,康熙聽了很不滿意,當時就說:「立皇太子之事關係甚大,爾等各宜盡心詳議,八阿哥未曾更事,近又罹罪,且其母家亦甚微賤,爾等其再思之。」

  我猜想,複立胤礽,也只是一個時間的問題了。只是同樣是自己的骨血,康熙對幾個兒子的態度,還真是截然不同,難怪曹雪芹會說,天下的父母,心都是偏的。

  這一日,胤祥回來得很早。聽到東哥進來通傳的時候,我只來得及迎到門口,眼前簾子一掀,胤祥便裹在一團風雪中進了屋。

  我這才發現,外頭竟然飄起了雪花。

  「冷嗎?」我問胤祥。

  他只是一笑,也不回答,直接抓起我的手,貼在了自己的臉上。

  觸手的感覺自然是冷的,我皺了皺眉,抽回手幫他拍了拍身上的雪粒子,便拉他到暖炕上坐了,一邊吩咐彩寧攏個火盆過來。

  「你自己在屋裡,怎麼也不攏個火盆?」胤祥微微有些奇怪,「屋子裡怪冷的。」

  「那是你剛從外頭回來,哪裡就冷了,只是我受不了那炭氣罷了。」我笑,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說,於是問他,「今天皇上召見,可發生了什麼事?」

  胤祥只是微微一笑說:「倒是有兩件喜事。」

  「哦?是什麼?」我問。

  「皇阿瑪釋放了二阿哥。」胤祥說,我只能在心裡微微歎氣,然後笑說,「還真是一件喜事,那另一件呢?」

  「四哥小的時候,皇阿瑪曾說他喜怒不定,今兒在殿上,四哥說:『喜怒不定一語,這十餘年以來省改微誠。今年逾三十,居心行事大概已定,喜怒不定四字關係臣之生平,懇將諭旨內此四字恩免記載。』

  皇阿瑪也准了。」說這話的時候,胤祥神色中是十分的喜悅和欣慰,停了停才說,「叫人備點酒吧,我們都沒有這樣在家裡圍著小火盆喝過酒。」

  都說酒可以讓人快樂,我自然沒有阻止的理由。當下吩咐廚房準備幾碟下酒的小菜,一壺清酒,我們相對而坐,燭火跳躍,光線在彼此的臉上晃動、搖曳。

  「苦了你了。」胤祥說,然後將酒一仰而盡。

  「怎麼忽然說這個?」我執起壺添酒,心裡卻是一驚,究竟還是瞞不住嗎?

  「婉然,其實——」胤祥遲疑,卻終於重重地握住了我的手,「你該有更好的生活的,我以為我可以給你,但是——」

  他後面的話,被我捂在了口中。「我很好,不要這麼說。」我說,幸福或是更好的生活,並不一定是要被給予,而是該自己去創造。

  「不會一直這樣的。」他的手越過小小的炕桌,輕輕落在我的頭上,又順勢滑落到肩膀。

  「當然了,我知道。」我微笑,輕輕舉起手中的杯,「我敬你。」

  宿醉的唯一結果就是頭痛,起身時,胤祥早已經去上朝了,一切似乎又恢復到了原點,仿佛這幾個月,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的平靜。

  十一月十九日,康熙帝命梁九功傳諭:「前拘禁胤礽時,並無一人為之陳奏,惟四阿哥性量過人,深知大義,屢在朕前為胤礽保奏,似此居心行事,洵是偉人。」

  我私下認為,奪嫡的方向,至此,算是發生了一個很微妙的轉變,雖然之後的十一月二十八日八阿哥被覆封為貝勒,但是,在我看來,這場鬥爭,高下已分。

  康熙四十八年,在朝野上下對康熙將立誰為皇儲的猜測中到來。

  其實我不明白,康熙準備複立太子的心已經這樣明顯了,為什麼還有那麼多的人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自然,這些人此時的想法,我根本無從瞭解考證,我所知道的,也不過是胤祥偶然會說起的星星點點。對於朝政,胤祥看似和過去並沒有兩樣,但是我知道,他的心有些冷下來了,不再夜以繼日地把自己關在書房忙碌。更多的時候,他喜歡同我一起翻翻書,隨便聊些家居的瑣事,甚至喝些酒。

  只是他喝酒並不圖醉,倒是我這陪喝的人往往不勝酒力。其實很多的時候,我寧願他能夠醉一場,將心裡的苦發洩出來,只是,他卻不醉。

  正月未出,宮裡卻忽然傳出了消息,說是良妃娘娘病重。

  聽到這消息的時候,我正瞧著胤祥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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