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恍然如夢 | 上頁 下頁 |
一〇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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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他說,「抬起頭來。」 幾步遠的距離,將這船倉劃成了兩個世界,我跪在光中,而康熙則已完全淹沒於影的世界,看不清他的眼神,卻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在那一刻,如箭一般銳利和迅捷,直直的射入人的眼中、心底。 「朕記得你說過,『宮裡的富貴榮華自然是人人都眷戀的,不過這些都是生不帶來,走不帶去的,如果可以自己選擇,平平淡淡,哪怕是粗茶淡飯,只要活得愜意舒服,實在也是最好的。』」康熙拿起放在桌上的茶水,吹了吹,卻又放下,「現在,依舊嗎?」 我一愣,怎麼也沒想到,今天康熙的開場白竟然是這麼一段陳年的舊話,不過皇上的問話卻是不能不回答的,於是,我答了聲:「是。」 「是?」康熙的手指輕輕敲在面前的書案上,聲音平淡無波,卻讓人有一種山雨欲來的感覺,「婉然,你知道欺君是什麼罪嗎?」 「奴婢知道。」我的心猛的一顫,卻沒有低頭,照舊抬著頭,雖然看不到康熙的神情,不過卻不可以讓他看不到我的神色,我知道,這一刻,我本來心懷坦蕩,若是一低頭,反倒是有鬼了。 「朕問你,富貴榮華在你的眼中,若真的那麼不值得眷戀,你又為什麼要替十三阿哥擋那一刀?」 我替胤祥擋刀?我被康熙問得一愣,是我替他擋刀嗎?我怎麼模糊記得是他擋在了我前面?當時的現場很混亂,我之所以受傷,是因為推開胤祥後躲閃不及,這算是替他擋刀嗎? 「回答朕。」顯然,康熙皇帝是沒什麼心情等我找回那一刻的記憶的。 「奴婢不以為,這和富貴榮華有什麼關係。」我趕緊回答,當時那一刻真的只是本能,如果那一刀是刺向我的,我一把抓住胤祥擋在前面也有可能,因為那只是人的一種反應而已。 「和這些沒關係嗎?那朕倒想知道,是什麼給了你那麼大的膽子,提醒你一句,別用什麼忠君的字眼糊弄朕。」 「奴婢也不知道,當時是怎麼想的,也許皇上不信,如果當時再多給奴婢一會的時間考慮,奴婢大概會抱頭逃走。」既然要聽真話,既然假話會被識破,那就說真話好了。 「你會逃走?」康熙明顯在玩味我的答案,「十三阿哥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來求朕,他要你做他的嫡福晉,即使是這樣,再給你一刻的時間考慮,你也會逃走?」 有一刻,我忽然好像明白了一些事情,不過又好像有了更多不明白的事情,胤祥去求過康熙,他——他竟然要娶我?這是從哪裡說起呢?不過無論從那裡說起,如今康熙的問題,我都是很難回答的。 說我還是會逃走?說我不會逃走?似乎怎麼說,都不是讓人舒服的答案,於是我只好硬著頭皮說:「奴婢不知道。」 當四周安靜到極點的時候,我仿佛可以聽到自己神經繃到如剛剛緊過的弦一般,在細微的暖風中發出一下又一下清脆的聲響。夕陽終於疲憊的收回了自己溫暖的手臂,當最後一縷光線自水平面上消失後,一切終於回歸到了朦朧的黑暗當中。 以往這個時候,就該掌燈了,只是,今天,船艙內外,卻沒有一絲光線透出,我依舊保持著進來時的姿勢,直直的跪在地上,膝蓋由疼痛而麻木,再到現在近乎沒有知覺。 康熙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坐在椅中,若有所思,跟在他身邊幾年,對他的脾氣也有些認識和瞭解,外在的平靜之下,往往是波濤洶湧。 只是我終究還不夠聰明,也沒有足夠的歷練,跪了這許久,依舊沒有想通,或許是我不願多想吧。 那天之後,一直到回到京城,康熙沒有再見過我,而本該我當的差事,也轉由別人擔了起來,畫地為牢,原來真有畫地為牢,我被關了起來,在自己的屋子裡,依舊吃得好,穿得好,卻……沒有自由。 沒有人知道康熙究竟在想什麼,甚至,我想,沒有人知道我其實是被關了起來的,每天早中晚,飯前,三碗濃濃的不知成分的中藥總會準時端到我面前,對整個宮廷來說,我現在,只是一個病人,一個在危難關頭救了主子的病人。 翠竹照舊每天來,陪我說說笑笑,講講一天的大事小情,宮女的大事無外乎是宮裡哪個娘娘受了寵倖,哪個娘娘仗著受寵欺壓旁人,亦或是今天皇上誇獎了哪位皇子。 每逢這個時候,我總是斜倚在床上,手裡緩緩的翻著隨便哪一本的書,有一打沒一打的聽著,現在是非常的時期,一個不該有的表情大概都會要了我的命,儘量控制一些,不是沒有好處的,而宮裡,最好的表情,大約就是在別人會聲會色的講述的時候,始終一副不甚留意其中話題的神情,我不知道自己的表情能有幾分真實可靠性,不過,隱瞞住眼前這個小姑娘,該不是件太難的事情吧。 其實翠竹在說的時候,凡是我感興趣的話題,我幾乎都聽了進去: 胤祥的傷勢好了,重新出現在了康熙身邊…… 成年皇子們請求在暢春園附近建別墅,南巡前因為地少人多擱置了一段,這會重又選了地,於是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在原來指的地上建房,而一同請旨建房的三阿哥、五阿哥和七阿哥,則另在新選的地上建房…… 胤禩府裡也很熱鬧,有好的消息也有不好的消息;好消息是,他新近納的妾室居然有了身孕;不好的消息是他的福晉也就是淩霜格格為此大鬧了貝勒府……的 …… 一直以來,我以為胤禛和胤禩他們是水火不容的,沒想到他們不僅府邸比鄰,就連別墅也挨在一塊…… 胤禩大婚的日子也不短了,雖然淩霜一直沒有好消息傳來,不過幾次偶然的機會,聽他話裡話外的意思,分明是沒有另娶的打算…… 沒想到這次南巡迴來,卻忽然有一種天翻地覆的感覺,好像過往的種種,都是錯覺一般。 是——我的錯覺嗎? 這次我的「病」拖了好久,當窗外的知了聲從熱鬧變到稀疏再到消失時,我依舊一日三餐的與藥為伴,這其間李諳達曾經來過一次,看到我的生活狀態時,狀似不經意的問了句:「有沒有什麼打算?」 我微笑以對,「現在不是很好。」 他長久的看了看我,卻終於長歎了聲離去,我只隱約聽到他留在空氣中的自語「真像……只是……哎!」 我不知道李諳達說的這幾個模糊的詞裡究竟有什麼深意,不過卻多少猜到了他說的真像,是我長得像某個人吧,當然也許是我的性情像也說不定,只是這個人是誰呢?良妃?還是和嬪? 康熙四十六年的冬天,格外的冷,進了臘月,卻只下過一兩場薄薄的雪,空氣冷而乾澀,紫禁城裡,人人行色匆匆。 我同每天一樣,睡到自然醒,起床梳洗,然後或是看看書,或是繡花,打發無聊的時間,隨遇而安一貫是我的長處,既然明天的事情無可預測,那麼乾脆不去想,這樣一來,再簡單乏味的生活,也可以從中找出樂趣。 算算快過年了,雖然今年我的生活不那麼自由,不過年總是人心中無可替代的節日,打掃房間,整理箱櫃,是每年此時必做的事情,我喜歡整理東西,大約是因為我是個戀舊的人吧,打開箱子,把玩每一件東西,想想曾經的快樂和悲傷,仿佛歲月從未流逝一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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