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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自從來到古代,似乎我就沒有走得這麼快過,並不是很長的一段路,只走得腿繃得緊緊的,好像要抽筋了一般。一把掀開帳篷,人才松了口氣,力氣也好像全部從身體裡被抽走了一般,有些搖搖欲墜。

  海藍蜷縮在帳篷的一角,聽到我進來的聲音,嚇了一跳,猛地抬頭,蒼白的臉上,決絕的神情一閃而過。

  兩個狼狽的女孩面對面,她的衣服撕裂了幾處,不過依然完整地穿在身上,我的心才算放下,順著她的目光看看自己,這才發現,自己的衣服上汙跡大片,手上也是泥土混雜著鮮血,剛剛的一跤跌破了手,自己竟然也沒發現。

  不知這算不算劫後餘生,雖然對於她如何脫身很是好奇,不過我不想讓她知道,我剛剛看到了什麼,大概我這一身的狼狽也給了她同樣的聯想,她也沒有多問。

  那一夜,我們無言對坐,海藍看著我泥猴一般的樣子,先是笑了笑,既而痛哭,我的眼淚似乎也沒停止過,我不知道她在哭什麼,為自己還是我,就如同我也分不清自己在哭什麼一樣。

  痛哭過後,我們才想到處理傷處,海藍的聲音是嘶啞的,她說:「婉然,堅強點,沒有什麼是註定的,別怕。」

  在以後的很多年裡,我始終記得那個晚上,忽明忽暗的燭光下,海藍高高地抬起頭,目光是那樣的堅定。沒有什麼是註定的,是的,只是驗證這句話的代價實在是太大了。

  從黃河邊起程,繼續走水路南下,先到揚州,再到蘇州,沿途風光自不必細說,只是從那天之後,海藍病了些日子,御前的差使便不能擔當,兩個人的活落在我一個人的身上,康熙身邊端茶倒水的工作忙得我無心留意風景,加上每每看到太子總是從心裡厭惡,也失了不少興致,再有就是,那天之後,四阿哥的臉色似乎更陰沉了,偶然端茶給他時竟是連眼都不再抬一下。

  細想那天的情形,也覺得自己有些武斷了,如果當時真的有什麼舉動,怕是不但救不了海藍,還要搭上自己的一條小命,不過事情不該發生也發生了,話不該說的也說了,天天看到他手上被我的釵刺傷的痕跡,心裡只有愧疚。有心說聲抱歉之類的話,卻也沒有機會。

  好在還有可愛的十三阿哥在,感覺上,康熙現在蠻喜歡這個兒子的,一路南下,並不常傳太子或是四阿哥陪伴,倒是常常叫了十三阿哥來下棋聊天。比起宮裡那個坐在禦案後批閱奏章的皇帝,我當然更喜歡眼前這個康熙皇帝,少了分神秘莫測的天威,卻多了些平和慈祥的神氣。

  圍棋我看不懂,只能依靠棋盤上棋子的多少判斷輸贏,這天在船上,不用我在茶水上伺候,正想偷閒的時候,李諳達卻來傳我,「又叫我看下棋。」我頗為鬱悶的想,康熙似乎很有心點撥一下我的學問,逢和十三阿哥下棋的時候,一定叫我在一旁,高興時說兩句下棋的規矩,不過每天一定會在要結束的時候抽冷子問我,這局勝負如何?天呀,我要是能看出勝負如何,我就和你下得了。要知道十三阿哥的棋藝也很精湛,多半是估計康熙既是老爸又是皇帝,不敢贏他,每次輸什麼半子、一子的,我哪分得清楚,只好偷偷看十三阿哥的暗號,勉強蒙混過關,如是者幾次,康熙倒是很高興,說我很聰明,有些天分,哎!

  進了康熙慣常下棋的船艙,就覺得氣氛不對,微微一抬頭,立刻叫苦不迭,康熙照舊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下手方坐的卻是四阿哥。如常地請安,康熙神色頗為愉快,示意我過去,胤禛冷冷地瞥了我一眼之後,便專心於棋局。

  今天的棋局看來已經僵持了很久了,以我這些天有限的知識來看,胤禛持的白子無論放在那裡,都是死棋,難怪他要想那麼久了。

  時間就這麼流逝,在我幾乎要打瞌睡的時候,胤禛忽然站起,說:「皇阿瑪棋藝高超,兒子輸了。」

  康熙點了點頭,說:「朕也有些累了,你跪安吧。」

  目送胤禛離去,我正準備收拾棋子,冷不妨康熙說:「婉然,你坐下,陪朕下完這一局。」

  「下完這一局?皇上,這局棋沒下完嗎?」我有些驚訝,明明已經有人認輸,不是證明棋局已完嗎,怎麼還要繼續?

  看看康熙高深莫測的神態,我只好乖乖拿起一顆白子,下在哪裡呢?猛然想起《天龍八部》裡的棋局,只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話人人會說,可下在哪裡才算是呢?

  權衡了半天,咬牙下在了一角,康熙一愣,但是很快下了一子,可憐白子頃刻戰死一片。這個角不行,我只好換個地方,於是在一邊的角又下了一子,康熙皺了皺眉頭,下子的速度明顯減慢,我心裡暗自好笑,一個高手和一個完全不知所云的傢伙下棋,是不是也有一種雞同鴨講的感覺?

  反正我也不知道該如何下棋,索性看哪兒舒服就下在哪裡,這樣一來,感覺上康熙也被我打亂了棋路,雖然依舊對我的白子大肆殺伐,但是,偶爾也會有被我偷襲的機會,場面一時混亂了起來。

  當然,這混亂只持續了一會兒,又過了一刻,棋盤上,白子幾乎被消滅乾淨了。「怎麼會這樣?」我有點沮喪地撅起了嘴,「可不可以重來幾步?」小小的聲音問。

  康熙卻忽然露出了笑容,正對著棋盤,卻又仿佛看的不是這盤棋。

  「要到杭州了,今天你棋下得不錯,朕可以給你個恩典,你想要什麼?」康熙緩緩地說。

  這叫不錯?早知道這樣,我還可以更「不錯」一點,我暗自想,不過一個恩典就很難得了。「皇上,那奴婢可以到西湖看看嗎?」我心裡暗喜,臉上卻儘量控制著表情。

  「西湖?也好,叫李德全找兩個人跟著你一起去吧,不過要早去早回。」

  「謝皇上恩典。」

  杭州是這次南巡的最後一站,雖然康熙吩咐沿途一切從簡,不過,杭州地方上照舊組織了百姓隆重地接了駕,下船開始,沿途鼓樂不斷,跪拜的百姓綿延數裡,我不知道這些看在皇帝眼中是個什麼滋味,我只知道勞民傷財是真的。

  到杭州的第三天,吃過早飯,就是我遊覽西湖的機會了,李德全叫了一個小太監和一個侍衛陪同,其實是小太監陪我,侍衛遠遠地跟著罷了。

  西湖自古就是個遊人如織的地方,我算是領教了,跟著人流,也不必分辨方向,走就是了,反正肯定能走到一個什麼景點。

  就這麼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在人群中擠了一陣子之後,赫然發現,侍衛大哥已經人影全無,少了個尾巴,玩得更暢快。

  只是苦了跟著我的小太監,要在茫茫人海中跟著一個活蹦亂跳的人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何況他從小入宮,從來也沒見過如此熱鬧的場面,自己的眼睛本就嫌不夠,現在還要分心好不至於同我走散,真是不容易。

  當然我也不是毫無目的地亂走的,我其實要去的地方只有一個,就是杭州大大有名的西湖月下老人祠。

  在距離月下老人祠不遠的地方,小太監終於累得主動要求休息一會兒了,這正合了我的心意,不然,我也在發愁,怎麼跟他開口說自己想要去月老祠求問姻緣。

  約定了一會兒碰頭的地方,我便放心地跟著人流前行,路邊很多賣紅線的攤位,千里姻緣一線牽,動人的傳說總是讓人心嚮往之,穿越了百年的時空,我可以在這裡找到自己的姻緣嗎?

  出了月下老人祠已經過了午時了,回程的時候,我幾乎沒有開口,心裡只是反復想著月老祠前的對聯:

  願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屬,
  是前生註定事莫錯過姻緣。

  姻緣是前生註定,所以愛一個人往往說不出任何道理,可能某一天遇到了一個全然陌生的人,卻覺得仿佛是故交舊識。也許,人與人的緣分,早在前生便已經註定了,愛恨癡纏,原來早有定數。

  小太監當然不會過問我剛剛去了哪裡,做了什麼,當聽說前面是月老祠時,他已經夠不自在了。忽然可憐起眼前這個孩子,在我眼裡,十五六歲的確是個孩子,他卻要被生活所迫,進宮來受這種罪。太監和宮女都是奴才,唯一不同的就是,宮女還有離開的一天,他們卻……

  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荷包,那裡此時裝著一張簽文,也正是這簽文叫我的心情忽然大起大落,解簽老人的高深莫測更讓我對未來的命運既害怕又充滿了期待。

  神思飄渺地回到康熙暫住的地方,同行的侍衛早已經回來,此時正在門口不遠處焦急地張望,我有點不好意思地道歉,侍衛卻也沒說什麼,好在也沒出紕漏,他可以交差了。

  進了內院,只顧低頭走路,竟沒留意,迎頭撞在了一個人身上,腳下一閃,幾乎一跤跌倒,幸好對面的人身手靈敏,穩住自己的同時手一伸,總算適時地拯救了我。不過經過這一番的折騰,袖子裡的東西卻受不了了,在我起身的同時飄了出去。

  「啊!」我輕輕地低叫了一聲,視線跟著月老祠的紅線一起飄然落在了一旁的池水中。

  匆匆抬頭,正想怒視眼前的人,不過,當我的眼對上那具有很強穿透力的黑眸時,我就決定自動忘記剛剛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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