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恍然如夢 | 上頁 下頁 |
四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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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遲疑地轉身,身後不知何時多了一群人,目光和為首的人碰了個正著,雖然只是匆匆一眼,但是彼此卻都迅速從對方眼中讀出了一份驚訝。 這個人有些眼熟,但又說不出在什麼地方見過,他有一雙好漂亮的黑眼睛,嗯,和胤禩、胤祥他們很像,即使是在這樣沒有星月的天空下,依舊奕奕發光,年紀應該不小了,但是保養得不錯,燈火下,分明看到他身上穿了件紫色的貂裘大氅,袖口處,卻露出了金龍的絲繡,金龍——我想,我明白為什麼周圍的人都變得矮了。 跪在地上,雖然我心裡很激動,因為我終於還是看到了那個人,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康熙皇帝,但是,我卻不能不害怕,因為今天我又「脫穎而出」了,人越是想把自己掩藏在茫茫人海裡,不知為什麼,就越有機會單獨暴露於空氣中。 四下裡一片沉靜,靜到可以聽到周圍人的呼吸聲,一個清越低沉的聲音卻在此時響起:「都起吧。」 「是。」整齊劃一的聲音響起,我的聲音自然也混合在了眾多人的聲音當中。 起立之後,人群很自覺地退向兩側,我不知道為什麼在沒有口令的情況下,這許多的人可以這樣做到如此的整齊劃一,遙想大學軍訓時,教官為了讓我們走路、行動的步調一致,可足足耗時近半個月呢。 腳步聲在忽然寂靜下來的夜中,顯得格外的清晰,我垂著頭站在人群中,真的很想抬頭看一眼康熙皇帝此時的表情,畢竟,今天錯過了,下次再見可就真不知是什麼年月了,不過,那種越來越近而且越來越明顯的壓迫感,卻讓我的呼吸變得有些困難,好奇心和小命比較起來,我想,我更傾向於後者。 腳步聲,終止於我的面前,確切地說,不是我的面前,因為此時我已經混到了人群的最後一排了,但是,卻也是我的正前方。 「剛剛是誰在放焰火?」清越的聲音響起。 完了,就知道沒這麼容易過關。 不等我去想如何回答,這群全無義氣可言的宮女和太監們已經自動把我出賣了,人群左右一閃,我暴露於空氣當中,只好上前一步,下跪說道:「是奴婢。」 「嗯!」那聲音嗯了一聲,倒也說不出是個什麼意思。於是我只好接著跪著。 「現在倒是很少有女孩子有你這樣的膽氣。」那聲音停了一會兒又說。 這——是不是可以當做是誇獎我?管他呢,就當是吧,於是我挺了挺腰說:「奴婢謝皇上誇獎。」 低著頭,我依然能感覺到有道目光射在我的頭頂上,福禍相依,該來的總是躲不掉,這樣一想,心裡反而平靜了,既然他遲遲不開口,我只好抬頭看看他老人家預備如何了。 漆黑的眸子裡沒有絲毫情緒的流露,這讓我心裡暗暗喝彩,果然是一位一生經歷了無數風浪的精明帝王,在任何的時候都不會讓人有機會看到他的真實想法,以我這種淺淺的道行當然更是連他此時的喜怒都判斷不清了。 「起來吧。」目光短暫接觸後,康熙淡淡地說。 「謝皇上。」好像該這麼說吧,反正能站起來總是好的。 剛剛起身,站在前面的康熙皇帝已經起步了,周遭的人忽又整齊地跪了下去,我可憐的膝蓋呀,雖然動作比周遭的人慢了半拍,還是得跪呀。面前,一大堆太監匆匆走過,偌大的空間裡卻始終只聽得到一個人堅實的腳步聲。 警報解除,剛剛玩鬧的人又聚了過來,各式的煙花重又遞到我的眼前,而煙花的主人則都帶著央求的目光看著我。 吹了吹手裡的碳條,我照舊來者不拒地點了起來,心裡卻沒了剛才的雀躍,有的只是一絲隱隱的不安,這是一種平衡被打破的前兆嗎? 過了一會兒,我接過了一個不知是誰遞過來的很粗筒的煙花點燃,姹紫嫣紅幾乎是立刻籠罩了這一方天地,人人都傻傻地看向天空,為這一閃而逝的絢麗,不肯錯開眼片刻,我卻趁這個機會悄悄溜走了。 回到儲秀宮,才知道前面的家宴已經散了,良妃自在屋子裡守歲,留了吟兒和詠荷服侍,其他的人則允許自去玩耍,我自然是樂得回自己的屋子了。 碧藍沒在,我猜這小丫頭也一準去找了什麼人玩去了,我一貫守歲總要有電視在旁邊支撐,可如今,別說電視了,就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沒多會兒,眼皮已經甜蜜地黏在了一處,於是,索性倒頭就睡。 就這樣,睡夢中,我迎來了康熙四十二年的第一天。 清早起床,記起今天當值,草草取了冷水洗臉,重新梳了辮子,便趕緊到了前殿。 良妃一貫起得很早,這會兒已經是醒了,我們幾個當值的宮女端著盥洗用具和新的衣衫魚貫而入。今天是大年初一,照例領了賞,不過我卻發現,其實在這宮裡,錢也就是一個擺設,我從來沒想過要怎樣怎樣,自然不用四處打點,這樣一來,錢根本就沒有花的地方,還得費心保管,麻煩。 早飯過後,八阿哥早早地來了,一年中難得不用上朝的日子,他穿了件簇新的馬褂,上面繡著水天一色的花紋,襯著一件小貂皮的外氅,頭上戴了頂一色的紅絨結頂的暖帽,碧藍打簾子的時候,先已經愣住了,我站在她旁邊,見她不動,也就調皮地把力道搭在她身上,只盡力地探出頭去,嘴裡問她:「傻看什麼呢?」 這一刻,外面下著雪,白茫茫的天地間,只有他站在那裡,任風吹起自己的衣角,我忽然想到了衣袂飄飄這個詞,其實,也許用玉樹臨風來形容此時我眼前的人,大概也不為過吧。 碧藍忽然一動,害得我幾乎重心不穩,幸好只是搖了搖,不然,八阿哥一進來便又可以欣賞到我對他「大禮參拜」的畫面了,當然,如果趴在他面前可以稱之為大禮的話。 我抱怨地瞧了碧藍一眼,小丫頭早就忘記了剛才害我幾乎跌倒的事了,自顧自請了安,就準備茶水去了。 胤禩含笑看了我一眼,也沒多說話,便自己挑簾子進了暖閣裡。我只好跟在身後,他們也不過照舊是些母子之間問候的話,暖閣裡熱乎乎的,弄得我直有打瞌睡的衝動,於是準備瞧准了時機,溜出去偷會兒閑。 這邊,胤禩卻說:「額娘這一年身子總不太好,兒子特意尋了點好的補品孝敬您,另外,這一年,額娘身邊服侍的人也都辛苦了,兒子還備了些小東西,叫小陳拿了在外頭,這會兒拿進來可好?」 良妃笑了笑,點了點頭,只對站在一邊伺候的我說:「婉然,去把東西接過來,大冷的天,叫跟八阿哥的人去喝點熱茶,休息休息吧。」 我應了出來,果然見小陳和另一個小太監各自捧了些東西站在雪地裡,掀起門簾讓他們把放在外面的桌上,才帶他們去耳房用茶。 回來的時候,吟兒幾個不當值的也過來了,卻原來已經在領這裡的賞賜了。我拿到一個宮制的荷包,裡面有幾個金錠子,另外還有一隻珠釵,做工倒是極精緻的。古董我是一概很喜歡的,雖然眼下沒什麼用處,不過我已經琢磨好了,反正這紫禁城是到了我生活的時代依舊存在的,等到手裡積攢的古董多起來的時候,我就偷偷挖個坑把它們埋起來,萬一有一天我可以回到現代,就來挖寶,到時候,嘿嘿,發了。 初一,後宮的妃嬪、皇子、公主按照慣例還要去慈甯宮朝賀新年,這會子八阿哥來也是要和良妃一道過去的,又聊了幾句,良妃看了看時辰,整理了妝容,帶了碧藍出門。 偌大的儲秀宮裡,很快又恢復了沉靜,雖然當著差使,不過按照去年的經驗,這不到天黑,是不會有人回來的,而由於過年,我們的差使進行了調整,到時候就已經換人了,我樂得逍遙。 回到自己的屋子,歪在床上,有一眼沒一眼地看著書,最討厭現在的頭髮了,粗粗的辮子搭在腦後,睡覺的時候咯得難受,好在今天的差使也算完事了,索性就散了開,一任它們淩亂地散在床上、枕上。 讀的是李商隱的集子,說來人的品位變化得也快,小的時候總是喜歡蘇軾的大氣磅礴,最讀不得委婉纏綿的句子,現在卻喜歡得緊,隨手翻了一頁,心卻是一沉。 君問歸期未有期, 巴山夜雨漲秋池。 何當共剪西窗燭, 卻話巴山夜雨時。 景雖然不應,但是情卻暗合,很小的時候就朗朗上口的句子,在這一刻,忽然催出了淚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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