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凰權 | 上頁 下頁 |
四八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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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密殿初建,從圖紙設計到宮殿落成,他都未曾讓她插手,只是在完工後,帶她進去看了一眼。 猶記當時,殿前梨花落如輕霜,她銀色裙裾輕快的拂過月輝皎潔的地面,旋一朵流麗燦爛的花,月色花影裡,她扶著廊柱含笑回首,他瞬間被那恬然笑意擊中。 彼時情意正濃。 便是在那樣飄散梨花清香的脈脈夜晚裡,便是在那樣雙目相視的微笑眼神中,她纖纖十指拂過酒壺下的暗格,布下多年後的暗殺之毒? 那一笑溫婉,那眼波嫣然,那梨花落盡裡攜手的溫暖,原來都只是幻夢裡一場空花? 他捧出珍重心意,意圖和她分享秘密的喜悅,她卻已不動聲色為將來的生死對立留下伏筆。 還是那句話——她從來都是他的敵人。 對面鳳知微笑吟吟看著他,「陛下,你現在還覺得,我剛才是在撒謊嗎?」 寧弈定定看著她,似乎想在她秋水濛濛的眼眸裡找到一些虛幻柔軟的東西,然而鳳知微的眸光,恒定不變。 「誰說勝負已定,誰說我甘於拱手河山?」她手一指殿外,笑道,「我不親身前來,如何能令你心亂喝酒?你一死,天盛軍必然大亂,將來這大好河山到底是天盛的,還是我大成的,我看也難說得很。」她笑得暢快,一排袖,「便縱我身死此地,有你甯氏皇帝陪葬,也已足夠!」 寧弈望著燈光裡她秀致而又漠然的剪影,手肘輕輕抵在心口,不知哪裡在痛,又或者哪裡都沒有痛,只是有些什麼東西琉璃般的脆裂,似乎都能清晰的聽見,「哢嚓」一聲。 恍惚間,似是那年南海碼頭,她抱著嬰兒神情溫軟掀簾而入,引他遐想十年之後,她答:「十年後的事情,誰知道會怎樣?也許陌路相對,也許點頭之交,也許依舊是如今這樣,我在階下拜你,你遠在階上,也許……也許相逢成仇。」 十年後,一語終成讖。 緩緩抬起衣袖,捂住唇,一點鮮紅殷然染上衣袖,他目光沉冷無聲抹去,而她不知何時已背過身去,背影挺直而纖秀,他注視那背影,突然覺得,有一句話現在不問,也許就永遠沒有機會了。 「將……可有愛過我?」短短幾字,問得艱難。 她頓了頓。半晌回首,巧笑嫣然,吐字清晰。 「沒有。」 深殿內一陣窒息的空寂,長窗外一朵開得正豔的秋海棠,突然無聲無息萎落。 「好」。 良久之後他終於也笑了笑,傳聞中的容顏絕世,此刻笑起來竟也不比那萎落的花好看多少。 他不再看她,眼神卻已漸漸沉斂,突然輕輕拍掌。 只是那麼清脆而淡定的一聲,大殿內餘音猶自嫋嫋。 遠處突然呼應般響起排山倒海般呼嘯,像是海浪在颶風卷掠下猛然豎起厚重如巨牆,橫亙于金殿之前,刹那壓下步步逼近的殺戮之聲。 他微微笑著,不用看他也知道,那些縱橫道路,那些宮闕角落,都會在那掌聲落下後,湧出無數黑色暗流,那是他暗伏下的精英軍隊,會用閃耀寒光的百煉兵刃,迎上那些妄圖踐踏皇權將血污軍靴踏上玉階的叛軍。 事到如今,深情蜜意抵不過你死我活,而他十二年珍貴心意,再不能用來澆灌這朵帶毒的罌粟。 容得她翻覆到今日也夠了 「哎,我還是輸了。」她探頭向殿外看了看,語氣輕鬆,「真可惜。」 「是啊,可惜。」他輕輕咳嗽,咳出血絲,「你看,即使你多年前,就留下了這著殺招,即使你要了我的命,可是你的大成帝國還是註定要崩塌於今日。」 「沒關係」,她笑,「能和您共死,就是我的榮幸。」 他看定她,她笑容婉約,一如初見。 總以為這半生艱難經營,是為了日後的風雨彩虹,如此便支撐他極有耐心的等過那些年,卻原來,他的以為只是以為。 他緩緩掉開眼,五指一緊,掌間玉杯砰然碎裂。 鮮血涔涔裡,他漠然對著空氣吩咐,「來人。」 大殿四角,立即鬼魅般閃現數條人影。 她抬眼一瞥,平靜轉身,密密長睫垂下,遮住晦暗變幻眼神。 那些難以出口的心思,便隨這一身長埋吧…… 聽得身後,他語聲清涼,字字斬金斷玉 「帶她下去,押入暗牢。三天后……」 他閉上眼。 「淩遲。」 *** 鳳翔四年冬,大成鐵騎在洛縣遭遇天盛軍隊,交戰中親征的女帝被俘,成軍被驅退,隨即大成各大將都接到女帝手書,沒人知道手書中說什麼,只是當夜各軍帳都燈火未熄,隱約聽見唏噓之聲,隨後成軍各處軍隊全線收縮,大成國隱約有傳聞,說是女帝已經向天盛皇帝稱臣,但事實到底如何,也沒人清楚,只隱約有傳言,火鳳女帥華瓊接到女帝手書後,先是長歎一聲,道:「都是命……」隨即又道,「你看開也好……」卻不知道她說的是誰。 隨即,這位女帥又做出令世人驚駭的事情來,她當先帶領大軍向天盛朝廷歸降,天下紛議萬民驚詫,更有無數酸儒夫子寫詩作文以嘲,將多年來對第一女將的讚美都化作了如今的口舌之伐,然而這位向來隨心而行的女帥,不過大笑嗤之以鼻,道:「她要戰,我便戰,她要降,我便降,管那麼多幹嘛?」 女帥這邊風雲變幻牽動天下人心,帝京卻陷入一番小小的混亂,一個最隱秘的消息流傳于朝廷高官之口,帶著難以揣度的惶恐和不安。 「……聽說陛下聖體欠安……」 「說是拿了大成女帝那夜中了毒……」 「不是說明日便淩遲那女帝嗎?那種大逆該當株連九族的,不過人家九族確實沒了……早給寧氏殺完了……」 「別管什麼大成女帝不女帝了,陛下幾日沒上朝了,要是那消息是真的……」 「哎呀……」 官兒們驚疑的眼光越過高牆,傳說裡,女帝就關押在皇宮暗牢之內,當初關押過鳳氏母子的地方。 極少有人發現,在高牆之後,兩座屋舍造成的夾角陰影裡,有一道影子,緊緊的貼著牆壁不動。 他貼得極緊,像是原本就生在牆壁之上,冬日寒風凜冽,牆壁冰冷,又是穿堂風,寒冷徹骨,那人露在緊身衣外的手指,指節發青,竟然起了層薄薄的霜花,也不知道他在那裡貼了多久。 一隊衛士從他底下夾巷走過,毫無所覺。 這裡是暗牢入口處的巷子,很窄,衛士不停相向而行,幾乎毫無空隙,只有每隔六個時辰換崗的時候,會有短暫的空隙,武功極高的人可以趁機掠入,但時辰極短,只夠做一個動作,這個人很明顯是在六個時辰前,趁換崗空隙掠上牆面貼在那裡,等著六個時辰後,再次換崗潛入。 這樣的天氣,六個時辰,為了不顯眼只穿單薄的緊身衣,尋常人早已凍死,這人卻靜默著,連呼吸也控制著淡淡的白氣。 底下一陣騷動,時辰到了,趁著那換崗的一瞬間,男子從高牆上落下,輕煙般掠進了夾角巷內的柵欄門後。 一隊衛士走了過來,當先的拎著食盒,看來是來送飯的,那人隱在鐵柵欄門後的暗影裡,等到最後一個人走過,無聲無息的貼在了他背後。 最後一個人毫無所覺,走了一陣子心裡有點不對勁,霍然回首,只看見空空蕩蕩的來路。 「小張,怎麼了?」當先一個衛士回頭疑惑的問。 「沒什麼。」那個被附身的小張縮了縮脖子,笑道,「這穿堂寒風吹得人發噤。」 「疑神疑鬼的做啥。」前頭的人笑了笑,道,「我看你是被裡面的人嚇著了。」 「那倒是。」那個小張摸摸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那個女人慘得很,看著嚇人哩……陛下也是的,天大的恨,一刀殺了便是,何必這樣折磨人家……」 「閉嘴!這話是你說的?」領頭衛士一聲厲叱,那小張嚇得趕緊噤聲。 貼在他身後的那名男子,臉上戴著僵木的面具,一直輕煙般貼在小張身後,從斜斜的角度看過去,小張的影子略厚些,像有兩對手腳,看起來著實詭異。 聽見這段對話,男子輕若無物的身子突然頓了頓,一頓間小張又有覺察,再次回頭,空蕩蕩的來路讓他顫了顫,不住催促前面的人加快腳步,領頭男子一直向下行,對著裡面看守的人展示了腰牌,門吱呀一聲被打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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