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凰權 | 上頁 下頁 |
四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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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一眼沉默的黑衣人,他意興索然準備趕緊離開,目光一轉忽然一怔。 于此同時寧澄也嚷了出來:「老辛呢?」 黑袍人霍然回首,這才看見剛剛自己扔出辛子硯的地方已經空空如也。 三人同時怔在那裡,在崖頂寂寂空風中面面相覷。 *** 辛子硯卻覺得此時甚舒服。 身下溫軟,四面香風,一雙溫柔細膩的手,正用散發著同樣香氣的綢巾,慢慢拭淨他臉上的泥土。 辛子硯眯著眼睛,一把抓住了那手腕,喃喃道:「阿花是你麼?」 那人輕輕一笑,笑聲柔膩婉轉。 辛子硯如被火燙,趕緊放開那手,嫌棄的一拍,道:「我是昏了,阿花有這麼溫柔,你是誰?」 他勉力睜開眼,發現這裡似乎是個山洞,只是不知怎的自己視線似乎有點問題,怎麼都看不清眼前人,只隱約感覺到一個黑衣女子從自己身前走開,衣袍明明很寬大,卻神奇的令人感覺到她近乎妖豔的腰線,那般嫋嫋的行過去,風姿尤物。 換成以前,他會立即兩眼放光的欣賞,此時卻毫無興趣,只聽見那女子一路向洞裡走,一路笑道:「看不出這風流浪蕩大學士,骨子裡竟然是個情種,哎,今兒要代眾家往日瞧不起他的姐妹們,給他賠罪了。」 洞裡唧唧噥噥一陣笑,卻也有唏噓之聲,洞深處一人緩緩轉過身來,擺了擺手,那些女子立即不再說笑,躬身隱入黑暗中。 辛子硯有點茫然的坐起身來,喃喃道:「我這是入了鬼狐窟了麼……」 「你這麼說也未為不可。」洞深處那人淺淺一笑,她聲音並不清脆,略有沙啞,每個字尾音似乎還有點不准,帶點微微上挑,但卻因此令人更覺風情誘惑,僅憑聲音,便讓人覺得,這是個能把自己缺點都化為魅惑的絕頂尤物。 辛子硯卻只覺這聲音熟悉。 「辛大人受苦了。」黑暗裡那人眼波凝注,語氣柔柔。 辛子硯默然不語,半晌道:「有什麼事,說吧。」 「大人不想報仇麼?」那女子也很直接,一笑道,「今日長街之上,大人可有五內俱摧?無恥奸賊害你家破人亡,卻還要欺瞞天下坐享百姓尊崇,何其不公?綱常顛倒是非混淆,悲憤淒慘莫過於此,因了那奸賊,青溟書院不再屬於你,因了那奸賊,相濡以沫的愛妻慘死萬箭之下,他害你身奪你勢傾你家殺你妻,你……」 「與你何干?」辛手硯還是那個冷漠模樣。 「這等欺世盜名之徒,人人得而誅之。」女子微笑道,「先生難道不知,您如今已是天下女子傾心之人了麼?傾的不是您的風采地位,而是您對糟糠之妻的義重恩深,天下女子,皆盼能得夫君如此,天下女子,皆敬先生。 「那也不是你。」辛子硯酒醉,心底卻依舊清明,沒來由的對這女子的語調厭惡,淡淡道,「報仇,自然,我自己去做,不勞費心。」 女子並不動氣,妙目凝注著他,悠然道:「先生只怕有心無力吧,先生是要仗匹夫之勇,持劍刺殺奸賊於鬧市呢,還是於朝堂之上,再用三寸之舌內閣地位打擊政敵?論前者,先生手無縛雞之力,對方卻有護衛千軍,何況對方本人就是武學高手,先生只怕未近人三尺之地,便已血肉成泥,論後者,先生難道以為經歷河內書案,還能在內閣佔據一席之地?魏知既然降級留任,陛下又怎麼會再留下你和他作對?陛下已經有了旨意,先生大概馬上就會赴山南,做一個逍遙知府了。」 「你怎麼知道——」辛子硯話說了一半突然倒抽一口氣,恍然道,「原來是你——」 對方笑而不語。 「原來你也和他有過節?」辛子硯怔怔半晌,冷笑一聲,「既如此,我更不願和你合作,你們宮闈婦人的渾水,誰能摻和得?」 「那先生以為你能和誰合作呢?」女子淺笑,「胡大人只聽從楚王之命,而楚王……他是不會幫你報仇的。」 「別在那挑撥離間。」辛子硯揮揮手,「殿下不是那樣的人。」 「我倒覺得先生一廂情願。」女子笑道,「實話告訴你罷,你原本是可以不入獄的,殿下其實還有別的辦法可以助你脫罪整倒魏知,他卻沒有出手,導致你夫人因此慘死,他既然當初沒捨得對魏知出手,以後自然也不會。」 「你怎麼知道?」辛子硯身子顫了顫,抬眼看她。 「別問我怎麼知道,我只告訴你,千真萬確。」 辛子硯又安靜了下來,怔了一會,搖搖頭道:「那我自己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你勢微,他勢大,怕就怕你想十年蟄伏以報仇,他會給你活十年?」女子悠然笑,「先生不知道麼,今天要不是我及時救走你,剛才他身邊那個姓宗的,已經要了你的命。」 她看著神情動搖的辛子硯,又加了一句,「你看看,你陷身危險無人理會,最後救你的卻是我,你仔細想想,我說得有錯?」 辛子硯別過臉去,半晌吸了吸鼻子,道:「……我是有個辦法,可以動到魏知……但我不確定有沒有用……」 「先生之智,加上我的人力。」女子和婉一笑,「定能馬到功成。」 辛子硯轉頭,癡癡的望著不遠處,那裡隱約就是葬了他的胖阿花的崖端,從此後她在山風間永久沉睡,留他在世間行走孤獨。 「好吧。」很久以後,他輕輕道,「我跟你說……」 卷四 朝天子 第十六章 百密一疏 北疆的秋末冬初,早早的就有了寒意,前不久下了一場雪,遠處連綿的山頭上薄薄的那一層白便再也不曾退去,但地氣稍微溫暖的城裡,柏樹卻還青黃著葉子,從那些黃綠枝棲看過去遠方的草原雪山,便有種色彩清涼的美。 這是十月的禹州,最靠近胡倫草原的邊疆重城,因長年駐紮重兵,發展商貿,加上對越戰事勝利後推行魏大學士當初的「平越二策」,禹州的經濟相當發達,有「北疆帝京」之稱。 禹州東城,向來是駐北疆各大將領府邸集中地,往年大戰前來的朝廷監軍也在那裡配有院子,比如東城三二巷那一戶沒門匾的,就是前兩年對越戰爭中,做了近兩年監軍的辛大學士的臨時府邸。 隨著辛監軍回京,這院子也就空置了下來,官府卻也沒有收回,因為辛大學士為人疏狂好義,在北疆當監軍期間,收留了不少戰亂難民,都安置在府裡做點雜事,辛監軍臨走的時候,特意和當地官府請托不要收回宅子,給這些可憐人一個安身之地,辛子硯國家大臣親口要求,官府也不在意這一棟院子,自然樂得討好,平日裡有些事還會將這些人喊過去,幫忙雜務給點小錢什麼的,這些人也便住了下來。 一大早,那間院子的門便開了,一個青布衣裙的婦人挎著籃子,步履有點蹣跚的走出來,身後隱約還聽見有人粗聲大氣的囑咐:「……梅嬸,昨天青菜不新鮮,別買那家的了!」 那婦人低低應了一聲,聲音粗啞,有人大步過來,罵罵咧咧的道:「蠢得要死的女人,到現在連飯都燒不好!」 身後的門,砰一聲關上了,震得牆壁都嗡嗡作響。 那婦人立在臺階上,在寒風中攏了攏有點單薄的衣襟,她頭髮紛亂,似乎故意沒有好好打理,透過那些有點油膩的亂髮,可以看見她的臉色十分斑駁。 乍一看像是陽光打碎在臉上造成的不同色彩的光影,再一看才會倒抽口氣發現,那婦人臉上生滿了發白髮褐的斑,不現則的分佈在臉頰鼻翼,使她的臉看起來像是掉盡了牆皮的黃土舊牆。 那眉眼仔細看還是秀麗的,然而被那樣恐怖的瘋痕一蓋,什麼樣的秀麗也蕩然無存。 她在臺階上癡癡怔了半晌,抬臉望著草原的方向。 那片廣袤而博大的土地,目光可及近在咫尺,這一生卻永遠也回不去了。 就像她的青春、美麗、二十多年尊享富貴的前半生,刹那星火,消失不見。 「梅嬸去買菜啊?」一個街坊路過,匆匆招呼一聲,似是不想抬頭看她臉,貼著牆邊走過,都沒打算等她回應。 她一聲「嗯」,寂寞的飄蕩在初冬禹州的風裡。 梅嬸。 三二巷和監軍院所有人都這麼稱呼她,沒人關心過她到底多大,全名叫什麼。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 今年她還三十不到。 也只有她自己記得,她曾有和她本人一般秀麗的名字。 梅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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