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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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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妃第一步跨進來,眾人因為日光刺眼心中起伏,都沒注意到她的眼神,只有鳳知微居高臨下看得清楚,她的第一眼,看的竟然是呂瑞。 而呂瑞,早已低下頭,看著自己腳尖,衣袖無風自動,似在微微顫抖。 鳳知微眼神一閃,心中一歎。 密妃抬腳跨過門檻,她從正式跨進殿內開始,目光便落在了寶座之上小小孩子身上,再也沒移開過。 她就那麼站在當地,微微仰頭,看著顧知曉。 顧知曉抱著籠子,坐在四面不靠的寶座上,居高臨下看著密妃,她竟然也出奇的冷靜,用一種完全陌生甚至帶著警惕的目光看著密妃。 滿殿的人都失了聲,原以為這幕相見,會有當殿嚎啕淚雨傾盆相擁大哭之類的場景,不想這從出生便分離的母女,隔殿相望,竟然各自冷靜陌生如對路人。 鳳知微原本以為顧知曉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正想該如何提醒她一句,卻聽她細細道:「這是我娘?」 鳳知微彎下身,在她耳邊輕輕道:「是。」 顧知曉歎了口氣,垂下眼睛,不說話了。 密妃卻一直緊緊盯著她,將她從頭髮看到腳尖,目光甚至在鳳知微按著顧知曉的手上著重落了落,隨即眼神一閃,轉過臉去。 她緩緩道:「我想大家都認識我是誰。」 幾個老臣向她施禮,「密妃娘娘。」 「別這麼叫我。」密妃冷笑一聲,「我可不是什麼娘娘,我被董阮那賤人廢了封號,囚于廢宮,早已不是先帝的妃子了。」 眾臣都有惶愧之色,密妃不理他們,回身一指顧知曉,道:「我雖然不再是先帝的妃子,但我的女兒,卻實實在在是先帝的骨血,你們任不明來歷的野種竊據皇位至今,到了今日,還要閉目塞聽,指鹿為馬,任我朝真正的皇裔,繼續流落他國麼?」 「你說是你先帝後裔就是先帝後裔?」一個攝政王親信冷聲道,「保不准是你和天盛的人串通的呢?」 「顛倒黑白的事只有你們會做。」密妃答得飛快,「你們還說我是瘋子呢,我是嗎?」 眾人立即又啞了口,密妃冷然道:「熹安十六年八月二十一,我提前臨產,宮中卻請不來穩婆,隨即董皇后趕到,說我衝撞宮神,要給我遷宮,並趕走我的大宮人綠芙,遷宮後我動了胎氣,折騰到次日淩晨才產下孩子……」 這前面的事大家都隱約知道,但後來的關節便是連呂瑞都不清楚到底怎麼回事,當下都凝神聽,聽她道:「我一產下孩子,便命人絆倒了穩婆,趁她跌倒,我躲藏在床下的大宮女綠芙趁勢奪過孩子,抱著孩子滾進了地道!」 殿下一片譁然,密妃冷笑道:「我一懷孕,便知道董皇后不會放過我,也早知道她可能會趕走我的宮人給我遷宮,當時我在她身邊安排了人,攛掇她把我遷到繆香殿,我事先在繆香殿便安排人挖了地道,我懷孕十個月,地道便挖了十個月!」 滿殿有悚然之色,為這女子未雨綢繆的心機而震驚,鳳知微深深看她一眼,她倒從來沒小看過後宮女子,後宮生存學,比起朝堂來,向來只有更深更狠更複雜,密妃能成為寵妃並安然懷孕,這番心機怎麼會沒有? 她只是有些擔心知曉,這麼個隱忍狠辣的娘親,又受了這幾年的苦,心態想必會有變化,將來母女能相處好嗎? 「綠芙連夜逃出,我自有人安排接應,這本是下策,但是陛下不在宮中,我只能將孩子先送出去,指望著等陛下回鑾再找回來,不想後來陛下……」密妃閉上眼睛,半晌道,「後面的事,我不用多說了,董阮這賤人,沒了孩子便李代桃僵,不知從哪找來一個賤種,冒充太子,做了我西涼皇帝三年!」 她忍不住心中恨毒,當著滿殿朝臣和小皇帝的面,口口聲聲賤人賤種,眾人都有尷尬之色,罵也不是不罵也不是,心中有七八分信了,卻又不敢當先應下,有人猶豫道:「娘娘……照您這說法,您的孩子生下來,您也沒見過,如何就確定魏侯這義女,便是您的女兒,是我西涼唯一的皇裔呢?」 密妃望著他,突然露出了一抹森然的笑容,她原本神態如常,此刻這一笑,越陡然生出幾分陰森之氣,襯著她蒼白的臉顏深紅的唇,像是午夜裡濃霧裡走出來的披髮女子,落足於猩紅曼陀羅花瓣,步步帶血,煞氣淩然。 眾人都激靈靈打了個寒戰,困惑的看著她那了然而神秘的陰森笑容,見她伸手入懷,取出一個小小的盒子。 鳳知微也在打量著她,她知道知曉身上並沒有什麼明顯的胎記和痣來驗明正身,密妃要如何證明她也很好奇,還有,她笑這麼恐怖做什麼? 盒子似乎很緊,密妃一邊慢慢打開,一邊淡淡道:「不知道各位可還記得,皇帝大行,我去拜別時,我做了什麼?」 眾人皺起眉,幾個當時在場的臣子恍然想起一事,臉上突然露出了奇異的神情。 卻有一人靜靜道:「您撲在先帝龍體上,咬了他一口。」 說話的是呂瑞,他不知怎的,臉色也和密妃一般蒼白。 密妃緩緩轉頭,仔仔細細看了他一眼,一瞬間目光交接,其意難明,隨即密妃轉頭,沒有笑意的笑了笑道:「對,我咬了先帝一口。」 眾人這時都想起來,當時密妃已經「瘋了」,她有什麼狂態也不稀奇,她撲上去咬先帝遺體,隨即就被拉開,但她那一口十分厲害,似乎將先帝一截手指都咬了下來,在場的侍衛要去奪,但是她當即就……吃下去了。 這一幕給人衝擊極大,在場的人此時都清晰的想起,那時覺得密妃是個瘋子,雖然噁心,但是做什麼都不稀奇,如今知道她是裝瘋,又想起先帝遺體那漆黑半腐的模樣,有人已經忍不住便露出欲嘔之態。 連鳳知微想著,都摸了摸身上的雞皮疙瘩——她一生沒有不敢為之事,但這樣的事,她卻也做不出來。 想到她馬上要做什麼,她心中也泛起寒意——早在三年前,這個女子,便想到了今天,早早的咬下了那截噁心的指骨! 密妃卻若無其事,將那盒子從容打開,取出一截漆黑的東西,果然是一截指骨。 她淡淡道:「有疑問的,可以去親自查驗先帝遺體,看是不是這截指骨。」 眾人都露出苦笑——去查先帝遺體,可能嗎? 密妃舉著那截指骨,緩步上殿,走到顧知曉身前,蹲下身,輕輕道:「女兒……我需要你的一滴血。」 她的語氣並不溫柔,顧知曉看她的眼光也不溫情,她直直看著那截指骨,露出厭惡神色,慢慢的,奶聲奶氣卻又堅決的道:「我叫顧、知、曉。」 密妃震了震,抿了抿唇,這回語氣終於溫柔了點,道:「知曉……」 顧知曉伸出手指,卻是交給鳳知微,有太監立即送上銀針,鳳知微一笑,撫撫她的發,道:「嗯……有點痛,不要怕哦……」手閃電一抬,一滴血已經落在密妃捧著的指骨上。 密妃半蹲在那裡,仰著臉看鳳知微安撫她的女兒,眼神裡幾分迷惑幾分疼痛幾分惱恨幾分不安,十分複雜,半晌卻垂下眼光,將那指骨靜靜捧了下殿去。 她將那指骨捧了繞殿一圈,所有人都親眼看著那滴血,無聲慢慢滲入了指骨中。 一片寂靜。 有確認真相的寂靜。 有被這終於塵埃落定的皇裔之爭所震驚的寂靜。 有被眼前這女子未雨綢繆堅忍細密心思所撼動的寂靜。 西涼真正的皇子,到頭來卻是皇女,流落他國成為別人的孩子三年,而自己每日山呼舞拜,在高高御座上供奉著的,只是個來歷不明的孩子。 眾人一時都有些反應不過來,卻有幾個老臣,已經捧著那方黑耀石金鎖,顫顫巍巍的對著顧知曉跪了下去。 這一跪,漸漸更多的人,跪了下去。 最後站著的,便是攝政王那無主的半壁江山。那些人都看著呂瑞,等著他的指示,是決然反對還是不顧一切動手。 呂瑞卻在發呆,突然歎了口氣,和身後的兵部尚書道:「形勢比人強,王爺不知怎的現在還不來,咱們要不……」 「大司馬不可——」兵部尚書剛要阻止,呂瑞已經上前一步,當先磕下頭去。 「恭迎我主回朝!」 這一聲震得攝政王黨羽都呆在當地,有人剛要罵,便覺得背後刀劍一緊腰間一痛,罵聲半路吞了回去。 這聲一出,幾位老臣立即一起磕下頭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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