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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三


  天盛使節魏侯爺被山匪抓去,導致西涼和天盛隊伍大驚失色,沒頭蒼蠅般聚在一起商議救人,灰頭土臉的邱統領重振精神,表示要想救下魏大人非他莫屬,並趾高氣昂的拉了一批西涼官員去商討「作戰救人計囊」,天盛這邊兩位副使要去聽,並表示是不是按山匪的要求先送上贖金以保全人質,被邱統領不客氣的以「軍事機密不宜洩露他國」為名推了出來,兩位副使面面相覷,一邊生著悶氣一邊也在疑惑——一向和魏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顧大人,這次怎麼沒在他身邊?有顧大人在,魏侯怎麼會給人擄去?

  顧大人似乎也有點焦急的樣子——只是有點而已,鳳知微被擄消息傳來,他毫無起伏的「啊」了一聲,要不是眾人知道這位說話從來都這個樣子,只怕都要從這語氣裡懷疑他老人家根本就不驚訝,顧少爺「啊」過之後,抓起自家小丫頭扛在肩上,道:「我去救。」,隨即便不見了,眾人遙望著他的背影,張大嘴,心想顧大人你知道去哪救?

  這邊紛紛擾擾各自心思,那邊鳳知微在人家胳膊彎下,那人用一裁衣袖蒙住了她的眼,她也不介意,陶醉的迎著風,風聲呼呼裡悠然的想,這西涼雖然濕熱,山頂上還是挺舒服啊,這季節也甚好啊,很久沒有上山踏青了,如今可算享受一遭。

  她姿態太悠然,表情太享受,夾著她滿山跑的人低頭看看,很有些鬱悶。

  一路越跑越遠,山路曲折,這人似於不想給鳳知微認得路,也不想有人追上來,在大山裡亂轉了好一陣,最後沿著一條幽深曲折的道轉了幾個彎,霍然眼前一亮,便見闊大的山坳裡矗立著粗擴而結實的山寨門樓,塔樓瞭望台箭樓一應齊全,從門樓後層層疊疊雖然粗糙卻很有章法的建築來看,居然還頗有規模。

  山坳前的平地上,有一群少年正在練武,俱都精赤著上身,在初秋的風中精神奕奕的出拳踢腿,嘿哈之聲不絕,看見那人夾著鳳知微過來,也沒人隨隨便便停下,倒是帶領那群少年練武的一個男子,收勢垂手,笑道:「寨主回來了?什麼人竟然要您親自出手?」

  夾著鳳知微的那人隨意點點頭,也不說話,鳳知微在人家腋下好奇的偏頭,一路穿越人群,用行家的眼光打量那群練武的少年,不停的評點:「……嗯,很有章法……嗯,下盤功夫挺扎實……咦,你們為什麼對下盤特別注意……哦,這種練法去做騎兵是好的,做山匪嘛……咳咳……」

  「住嘴!」一聲冷喝,上頭那寨主終於忍無可忍,四面專心練武的少年從來沒見過這麼無聊自若的俘虜,都忘記了規矩扭頭看過來,一邊吃吃的笑,被那寨主瞪了一眼,趕緊回頭再練。

  那寨主低頭看了鳳知微一眼,有點心煩,他今天原本只是聽說有群官兵會經過,順手打劫一下,不想官兵一如往常很好打劫,官兵之後來援救的人卻有些出乎意料,好容易出了個會單騎上陣的冤大頭,以為抓了來能撈一把,不想冤大頭看起來似乎也並不冤大頭,他直覺的有些隱隱不安,怕黃金武器沒撈著,可不要把自己的這點好不容易打下的基業給賠了去。

  他這邊煩惱,那邊鳳知微也在沉思,這群人操練武功的路數,還真像是天盛軍伍的風格,但是又有些區別,難道……

  她被那寨主夾著一路進寨,一路上無數人向那寨主打招呼,那人都不過隨隨便便點點頭,似乎很有威望。

  那人進了寨子,便將鳳知微一拋,拋給一個趕過來的漢子,道:「按以前那些俘虜處理,看緊點!」想了想又道:「大米飯管飽!」

  他拋完人就走,接下來的事自有屬下接替,向來不用他操心,一邊走一邊接過一隻檳榔漫不經心的嚼,走了幾步,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四面的人表情很有些怪異,而自己有心事的時候都會嚼檳榔,似乎沒什麼可怪異的,頓時警覺,正要回身看看那個人質,忽然發現有一個人悠然走在他身側,認認真真斯斯文文的問:「這是檳榔嗎?第一次見呢,在下聽說檳榔嚼多了牙齒會發黑,閣下這一口白牙是怎麼保持的?可否教我?」

  那寨主望了這人一眼,突然將手中檳榔一拋,檳榔在半空中劃出一道褐色弧線,不知落在何處梆的一聲,與此同時四面原本怔住的人也動了,各自紛紛拔刀,身形閃動間已經將說話的鳳知微包圍住。

  鳳知微四面看看,笑道:「諸位就是這麼對待遠方來客的?」

  那寨主回過頭來,此時鳳知微才看清他,居然也是個少年,十七八年紀,清俊面容還帶幾分青澀之氣,一雙眉毛極英秀,像書法名家凝神激揚一筆,逸興橫飛。

  很難想像這麼年輕的人便可以營建這麼有視模和氣度的寨子,帶領這群個個彪悍的人打劫官軍,聽他聲音,先前在山崖上發出指令將邱統領打得狼狽奔逃的正是他,鳳知微望著這位年輕寨主的眼光,已經帶了幾分欣賞。

  她欣賞,人家卻不買賬,這少年很明顯就是那種天縱奇才受人尊崇所以個性傲岸目下無塵的類型,冷冷看著鳳知微,道:「有兩下子,但是我告訴你,我這天鳳寨,向來是來得,去不得。」

  「天鳳寨?」鳳知微念叨著這個有點女性化的寨名,眼神裡有異光浮動,笑道:「我只要來得便成,至於去得去不得……且瞧著吧。」

  那少年寨主冷哼一聲正要說話,突然反應過來,「你是故意要被我擄進來的?」

  「孺子可教也。」鳳知微滿意的點點頭,抬腳就往前方正廳走,「來,我們來看看天鳳寨。」

  她竟然就這麼在包圍圈虎視眈眈裡,自說自話的往人家重地走,態度就像上司來視察屬下的領地,少年寨主瞪著眼,被這麼瀟灑又霸氣的「人質」搞得呆住,愣一愣才反應過來,鐵青著臉,冷喝「站住!」閃身上前手臂一探,已經閃電般抓向鳳知微肩頭!

  他抓下時帶了呼呼掌風,顯見已經動了真怒,鳳知微卻連頭也不回,沉肩側步,右手在半空中劃過一個半圓,「啪」一聲和對方的鷹爪撞在一起,悶響過後鳳知微肩頭一晃,那少年卻蹬蹬後退一步,後退一步之後他死死站住,臉上紅潮一湧,隨即褪去,換成青氣一晃而過。

  他死死瞪著鳳知微始終沒有回頭的背影,臉色難看,四面眾人面面相覷,不明白向來戰無不勝的寨主今天是怎麼了,好像吃了點虧?還有,怎麼不繼續動手?

  鳳知微卻已經回過頭來,打量了對方一眼,溫和的道:「少年人有銳氣是好的,但是不要意氣用事太過逞強,你看你,原來應該退三步,死撐著不肯退,這下內傷了吧?」

  她也不過十八九年紀,教訓人起來卻老氣橫秋,那少年給氣得啼笑皆非,張口正要駁斥,嘴一張,鳳知微突然手指一彈,一抹烏光飛閃向他口中,那少年猝不及防,想要閉嘴已經來不及,只覺得口中一苦,那藥丸已經下了咽喉,瞬間溶解,他大驚之下正想催吐,忽覺氣息一動之下,體內升起一股熱流,走遍奇經八脈,熱流所經之處,剛才強自不肯後退導致內息逆湧,煩惡欲吐的內腑卻已經舒服許多。

  他怔了怔,這才知道對方給了極好的傷藥,不僅治好了剛才那點內傷,還對自己的內力有所提升,按說該感謝的,可是看此時的尷尬對立,卻又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素來也算聰明機變,如今卻給同樣年紀的一個少年翻來覆去揉搓得呆在那裡,不知道對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鳳知微已經自如的轉了個圈,看著四周的人,笑道:「貴屬的武功基礎都打得極扎實,但是缺少變化不成章法,雖然現在足可自保,但是如果來個一流高手,只怕很容易便全軍覆沒。」

  又指指外面那群練武的少年,道:「那些少年良莠不齊,為何要一起練武?有些人早已爛熟,有些人卻還跟不上,爛熟的是在浪費時辰,跟不上的練了也徒勞無功,為何不因材施教,分班學藝?」

  又指山寨,道:「這山坳雖然隱秘,但絕非安身立命之地,此間上方雖是絕壁,但也並非不可攀援,一旦給人探知地形從山壁而下,以弓箭手四面壓制,你們豈不是被困在中間挨打?」

  她手說口比,連說幾條,從整個寨子的佈局、人員安排、武藝學習、甚至連人家明哨暗哨的安排都瞬間挑剔了一遍,眾人靜靜聽著,有人似懂非懂,有人眼中卻有光芒閃爍,漸漸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那少年寨主也聽得目放異光,但驕傲的天性還是讓他忍不住出口辯駁,「你懂什麼,這是我們按照……「

  「鈞兒住口!」

  一聲沉喝突然傳來,四面的人紛紛回首躬身,轟然道:「老寨主!」

  鳳知微回首,便看見正廳前不知何時站了位黃臉老漢,由兩個男子扶著,正認真打量著她,隨即聽見那少年抗聲道:「爹,您——」

  「你住嘴。」那老漢決然一揮手,轉向鳳知微,已經換了一臉和藹神情,道,「這是犬子少鈞,讓客人笑話了。」

  鳳知微笑吟吟負手看著他,不在意的道:「無妨,無妨。」

  她托大的態度讓那叫少鈞的少年氣得七竅生煙,脖子上都梗出青筋,卻礙于老爹威嚴,不敢再插嘴。

  「老夫齊維,不知客人遠道而來,有失遠迎,」老者看人的眼光很特別,帶點涼帶點哀傷帶點警惕,沉沉的注視著鳳知微,手一讓,「還請廳內奉茶

  」

  「請。」鳳知微也不客氣,看也不看齊少鈞一眼,和那老者相攜進了正廳,齊少鈞在原地怔了半晌,跺跺腳,跟了上來。

  「還沒多謝先生剛才對犬子手下留情並贈藥之恩。」分賓主坐定,老者便開口相謝。

  鳳知微笑起來眼中水汽澡瀲,「該當的。」

  老者也不問她為什麼叫該當的,自顧自捧著茶碗沉思,似乎有什麼話想問卻問不出來,鳳知微打量著他,卻發現他其實年紀應該不大,頂多四十餘歲,面目和齊少鈞十分相似,只是似乎有舊疾,臉色發金,神情憔悴,看起來便老了許多。

  她想了想,從懷裡掏出只瓶子遞過去,誠懇的道:「看齊老伯似乎有火燥宿疾?我這裡有點藥,或者可以試試。」

  那老者有點驚異的看她一眼,道了謝,將瓶子收起,並沒有立即吃。

  忽聽腳步蹬蹬聲響,齊少鈞闖了進來,一指鳳知微,大聲道:「阿爹你不要拿這人的東西!他莫名其妙的肯定不安好心,莫不要是官軍的探子!」

  「你出去!」老者一瞪眼,又把那孩子給罵出去了。

  鳳知微淺淺一笑,心想這孩子雖然傲岸,但看得出來很孝順,不然他這病歪歪的老父,一推就倒,哪裡能淩駕他之上說一不二?

  「看先生口音舉止,似乎不像我西涼人氏?」老者猶豫了半天,終於開始了第一句。

  鳳知微淺笑品茗,回答得漫不經心而又石破天驚。

  「我西涼?齊將軍真是在說笑話,你天盛舊將,如何成了西涼人?」

  「哐啷!」

  茶盞落地炸成粉碎,齊維霍然站起,齊少鈞唰的一下探頭進來看看,又被拽了出去。

  鳳知微高踞座上不動,連喝茶的動作都沒改變。

  「你……你……」齊維的聲音都已經變得嘶啞,一個「你」字說了十幾遍竟然都擠不出一句完整的話,面色通紅胸膛起伏氣息不穩,只得扶住桌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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