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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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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三,在天盛閩南布政使相送和西涼禮部迎接下,天盛使節隊伍渡河而過,正式踏入西涼國土。 從官船上下來,腳步踏上西涼看起來和天盛沒什麼區別的土地時,鳳知微有些感慨——自己竟然成為十數年來,第一次踏入敵國西涼的天盛人,想來便沖著這一點,便可以載入史冊了。 西涼派出一位禮部侍郎,率領當地官府在邊境迎接,這個禮制已經算是很給面子,等到到了京城,自然還有更高規格的正式接待,攝政王派禮部官員穿越大半個西涼將天盛使節隊伍一路迎接到京,本身表現的也是一種尊重。 鳳知微從官船上下來時,岸上鼓樂齊鳴,鳴炮三響,百姓們被攔在十步外,擠擠挨挨,好奇的看「天盛的官兒們」,西涼官員們,則含笑迎上來。 當先的西涼禮部侍郎柏德山,好奇的仰頭看著官船上最先下來的少年,真的是少年,非常年輕,不過十八九歲模樣,清瘦而秀致,卻沒有書生般的酸腐氣息,氣質雍容沉穩,像承了雪的巍巍遠山,讓人一眼過後便忘記他的年紀,他那眼神也很特別,並不像很多少年得志的重臣鋒芒逼人,而是迷蒙溫和,看不穿眼底天地,他隨隨便便披一件青色錦袍,姿態自如的下船,看得出經慣大場面,初秋的日光打在他肩頭,整個人燦然若鍍金光。 這就是天盛國士,名下無雙,號稱奇才的魏知? 果然……特別。 「那個是魏知哦?」 「好年輕……都說他文武全才,天盛皇帝最愛的臣子,也不知道真假。」 「自然是真的,不然怎麼會派他來?西涼和天盛,可從來沒有交情。」 「還是個漂亮少年郎呢,嘻嘻……和我家小桃兒盡配的……」 「呸,人家什麼人?你家山村野丫頭也想攀龍附鳳?劉家的你真敢想!」 「怎麼你們都知道這個人?」 「怎麼不知道,那年他到南海剿匪,殺了不少海寇,俺姑姑家在南境靠海,說她們那邊後來也清靜了許多,說起來咱們西涼,也算承過人家的恩呢!」 一些看熱鬧的百姓,隨心的談論著,卻也有更多的人,遠遠的不靠近,用森冷而警惕的目光,打量著光鮮龐大的天盛使節隊伍。 柏德山聽見身後百姓的指點驚歎,這才發覺自己竟然看人家看呆了,而且這個仰頭呆望的姿勢,怎麼看都有點墮我國威,想著攝政王在他臨行前關於「可尊敬不可遷就」的囑咐,不禁唰的一下後背便冒出汗來。 趕緊上前,三步外站住,隨著司禮官員的唱禮,淡淡一躬,「見過魏侯,魏侯遠道而來,敝國有失迎進,魏侯見諒。」 「好說好說。」鳳知微早已將對方的失態看在眼底,含笑握了他的手,道:「承蒙大人遠道相迎,魏知不勝惶恐,貴國物阜民豐,風物宜人,真是令人看花了眼,還得勞煩大人一路給我這土包子解說解說,請,請。」 她語氣謙和,眼神親切,令人一見便生好感,柏侍郎原本聽說多了這位天盛重臣的「豐功偉績」,很有些警惕和緊張,然而鳳知微親切又有分寸,令人如沐春風的態度,令他頓時放鬆,趕緊笑起來,雙方各自介紹隨員,交接禮節,一番熱鬧過後,浩浩蕩蕩繼續上路。 按照柏德山的意思,是在這裡休憩一夜之後,第二日再前行,鳳知微卻堅持立即上路——這裡是閩南和西涼交界,邊境地區,向來是摩擦最多的地方,這許多年下來,難免會有積怨,就撇開這些不算,當初娘率兵將殷志諒驅逐出天盛腹地,閩南邊境可是戰事最激烈的地方。 她和柏德山商量時,語氣溫和語意卻很堅持,柏德山有心按照攝政王的吩咐「尊重卻不遷就」,卻發現和這位魏侯交涉,完全是徒勞無功,無論你想要表達怎樣的意願,最終都會被他牽著鼻子走,這人就那麼淡淡微笑,聽你說完,表示同意你的看法,然後——做他自己的。 往往一番話還沒談完,你就已經覺得自己再堅持很傻,因為只有對方是對的。 柏德山領教了鳳知微的交涉藝術,一邊想著這個可以學一學,以後談判好用,一邊安排人探路開拔,他帶來了一千護衛迎接天盛使節隊伍,按照鳳知微的意思,五百前頭開路,五百側翼護衛,卻用自己的兩千護衛,將天盛隊伍護在中心。 隊伍行到一處岔路,柏德山在道路前略有沉吟,隨即指了左邊一條道路,接令的護衛首領向那道路看了一眼,唇角一抹笑意冷冷,隨即撥馬而去。 馬車車簾一掀,現出鳳知微的臉,她正看著那護衛首領遠去的背影,眼神裡有思索的神情——這位首領先前見禮時,便態度淡漠倨傲,而西涼那邊官員,對這位品階並不算高的護衛首領也十分客氣,想來此人定是攝政王的親信。 車隊又走了一陣,漸漸到了山區,西涼和閩南一樣,多山,邊境尤多,車隊打算繞山而過,道路崎嶇,眾人都棄車乘馬,鳳知微眯眼看著前路,和柏德山拉閒話,「這山看來嶼拔險峻,不知山中可有村莊?」 柏德山倒是個聰明人,聞言立即笑道:「這是滕山,是我們西涼西境第一山,山中有些獵戶雜居,村莊倒是沒有,平常安定得很。」 「魏侯是在問山中可有山匪?」一旁那個侍衛首領突然冷冷接話,「柏大人想必忘記告訴你了,有的,只不過那些山匪……」他突然譏誚一笑,一雙白多黑少的眼珠子,冷冷翻過來睨著鳳知微,「是當初貴國和敝國交戰的逃兵,當年虎野坡一戰中貴國潰逃數十裡,逃兵無數,很多人從此流落西涼邊境,無以為生,便扯旗子做了山匪,年年侵擾我西涼百姓——魏侯既然好不容易來了,是不是該把你們這些喪家之犬給收回去?」 這一番惡毒挑釁的話說出來,四面所有的聲音瞬間都被斬斷,靜到聽見遠處落葉崩脆的粉碎,柏德山愣了好一陣子,才厲聲道:「邱統領!慎言!」話聲尖利得不受控制,連自己都嚇了一跳。 那邱統領仰首望天,傲然冷笑,一副老子就是說了你能奈我何的模樣,柏德山看他那副模樣,氣得直翻白眼,心想真是個二百五,武功極高卻不會說人話,攝政王為什麼要派這個對天盛有心結的人來護衛?再看看四面天盛侍衛,人人面有怒色,不由有點心虛的咽了口唾沫——這要真惹怒來使,動起手來,一千對兩千,勝算多大? 卻見天盛侍衛雖然暴怒,卻無一人開口斥駡或貿然動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隊伍的中心,鳳知微身上。 鳳知微攏著衣袖,笑吟吟的看遠處的山,連眉梢都沒動一動,等四面都安靜了,才將目光緩緩落到邱統領身上,很有興趣的上下打量了一下。 她那種「你像個跳樑小丑很有意思」的目光,看得邱統領渾身一陣不舒服,正要發怒,卻聽鳳知微攸攸道,「看見這滕山,在下很有感觸。」 她突然說這一句,眾人都有些驚訝,不知道她什麼意思,柏德山有心打圓場,連忙接口,「魏侯有何感觸?」 鳳知微慢條斯理看他一眼,揚鞭指了指滕山,道:「在下突然想起一個傳奇故事,二十年前,有一個皇帝,座下有一員倚為左右膀臂的大將,鎮守南境一線,其駐地涵括當年的整個南境,面對如此倚重,該大將感激涕零,曾和這位皇帝噬臂為盟,願生生世世為西南之藩,替皇帝守好這南方沃土,惜乎誓言猶在,人心不古,某日該大將臨陣倒戈,致本主猝不及防大受傷損,按說故事說到這裡,也該結束了,不過皇帝年年做,明年到我家而已,偏偏這位大將高風亮節,百戰長勝將軍,竟然在大勝之後,又連連敗于對方一位不過十余歲的女將手裡,在某山之下,潰逃數百里,一退二退又三退,生生退到了最為貧瘠荒涼的極南邊陲之地,從此流落該地,無以為生,便扯旗子建了國,年年還記得侵擾本主之國,想把自己吐出去的土地再搶點回來——本侯想著,這位大將好不容易反戈了那麼一次,偏偏又沒能做到底,是不是該抽個時辰,好把當年那些吐出來的領地,給再收回去?」 「……」 鳳知微這番話,幾乎原封不動的把邱統領的那段挑釁給送了回去,還更毒辣幾分,既不指明何朝何人,讓人無法對號入座,偏偏句句都在說當年殷志諒的背叛無德,句句都戳在西涼朝廷的痛處——當年殷志諒大勝後卻敗于一個少女將軍之手,被迫從此立國蠻荒貧瘠的西涼,這是他畢生痛事,在世的時候誰提誰死,如今西涼的官兒們自取其辱,被迫生生聽著,最後一句更是狠辣,人家殷志諒都死了做鬼了,她還問人家「什麼時候抽個時辰收回去」? 西涼的官兒們人人臉色白得鬼似的,被這番譏嘲諷刺調侃威脅齊備的回擊給打擊得無言以對,想發作沒有理由,這種明知人家在罵你還不能認只能聽著的感受實在太憋屈,眾人都恨恨瞪著邱統領,暗罵他自取其辱。 邱統領早已氣得臉色漲紅,「嗆」的一聲,長刀已經出鞘一半,西涼官員們又是一驚,正要阻止,忽見一道青影直直的飄了過去,沒有起伏的道:「刀很好看,拿來看看。」 鳳知微莞爾,心想顧少爺也會拐彎抹角說話了,邱統領卻不知道輕重,看見顧少爺過來,獰然一笑道:「想看是嗎?行啊——」 他隨手將刀往前一遞,半出鞘的刀只要輕輕一震便會震落,心中盤算著只要這人伸手來接,必然要給他一個小小懲戒,看在攝政王囑咐份上,不用太狠,一隻手就行! 刀半出鞘,西涼官員們眼神緊張,這位統領在西涼三大高手排名第三,一手刀法獨步天下,天盛這個蒙面人要是在他手下吃了虧……柏德山已經在考慮,萬一真的出事,怎麼向攝政王交代。 刀半出鞘,顧南衣伸手來接,邱統領眼神突然一惡,手腕一反刀光一亮,以快至驚人的速度向顧南衣手腕斬下! 「啪。」 大驚失色的柏德山剛邁出一步欲待救人,便看見刀光一亮又隱,黑影青影團團一轉,隨即一聲悶響,聽起來並不像是利刃入肉的聲音,倒像什麼東西被狠拍,隨即地上騰起一股煙塵,迷了沖上來的柏德山的眼睛。 他慌忙去揉眼睛,隱約聽得眾人驚呼,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越急越揉不乾淨,好容易睜著充血的眼睛一看,不由呆了。 剛才還氣焰囂張的邱統領,不見了。 顧少爺衣袂飄飄的站在那裡,用手指彈了彈刀,沒有起伏的讚揚:「好刀。」 那邊鳳知微從容自若的道:「好刀你便收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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