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凰權 | 上頁 下頁
三一一


  「既然這樣。」西池的侍女好奇的看了傳說中很少對外開放的東池一眼,紅著臉道,「夜宴應該快要開始,請兩位快些出來。」

  鳳知微伸手去接侍女給她帶來的衣服,訕訕的道:「是我不好誤闖了東池,說起來總是對主人不尊重,兩位姑娘還請不要聲張。」

  兩個侍女點點頭,笑道:「大人和夫人等下直接從西池門戶出去,我等不說,等在外面的人不知道的。」

  寧弈過來,順手將鳳知微換下的衣服交到侍女手裡,道:「這套衣服濕透了,還請兩位姑娘給扔了,夫人快些換衣,為夫在外面等你。」

  鳳知微眼神一縮——那套自己的衣服,剛才一直搭在池邊,早已被溫泉水浸濕,而剛才的溫泉水,已經被慶妃下了毒。

  寧弈將這套衣服交給了這兩個侍女,表明不要,這套衣服質料高貴價值千金,兩個侍女如何捨得扔?定然會抱了到自己屋裡,將來洗了自己留用的。

  換句話說,她們會死于華裳。

  寧弈不動聲色,便滅口了兩條性命,將來兩個侍女就算死了,也無從查證,那時他們早已出了山莊。

  這人心思細密著實可怕,殺人不動聲色比自己還高上一籌。

  她點點頭,若無其事出去——說到底,各為其主,無可怨尤,她可沒有濫好心。

  一路回到碧照廳,說是廳,其實是半山建築,背牆便是山壁,雕鑄成半圓形,鐵灰色山壁經過整磨,浮雕整幅江山雲海圖,在半山雲霧間若隱若現,越發顯得氣魄宏大,半圓山壁之外並沒有築牆,搭棚為頂,以楠木為柱,垂下厚厚金絲帷幕,擋了這山間寒風,只在對著遠山寒月的那個方向,帷幕卷起,留了一層細密的透明皎紗,冷月青山蒼穹浮雲盡在眼底,正是把酒酹月的好去處,有獨攬江海悠然之樂。

  鳳知微眯起了眼睛,她可不相信老二那個粗人,有如此手筆和品味,這種半隱士卻又隱含野心的設計,倒像是另一個人的風格。

  廳堂裡鋪開十數桌,廳堂一角雪白地毯上,一群美貌伶人正按弦撥琴,絲竹悠揚聲裡觥籌交錯,四壁嵌著深紅玻璃燈,明珠似的熠熠閃光,廳堂四角還有精緻的紫銅小鼎爐,不為取暖,只為去那山間寒氣,來客散坐于紫檀案前,身下金絲褥毯,面前珍饈羅列,相互敬酒言笑晏晏,一派富貴風流氣象。

  此時二皇子已經在場,看見「夫妻」倆進來,立時大笑,連連招手道:「黃大人是吧?怎麼去了這麼久才來?莫不是和夫人一刻分離也耐不得,又去私會了?」

  黃大人自然要尷尬的笑,上前訕訕見禮,黃夫人卻眉毛一挑,脆聲道:「見過二皇子殿下,是妾身要伴著老爺的,殿下這山莊雖好,就是脂粉妖狐的太多,妾身畏懼得很。」

  堂上哄堂大笑,二皇子已經聽過先前發生的事,聽了這句也不生氣,笑道:「都是本王不是,該責,該責,等下小王親自敬夫人一杯,給夫人壓壓驚。」

  鳳知微見好就收微微一禮,二皇子下首一個眼睛狹長眉側有痣的男子笑道:「日常和知秋少來往,不想有如此一位明脆爽朗的賢夫人。」

  看位置這是山南按察使許明林了,兩人搭訕了幾句,自有內侍上來安排座位,僉事不過是四品官,在這冠蓋滿堂裡不算什麼,不過叨陪末座而已,黃大人夫妻卻已十分興奮,神采飛揚。

  二皇子身邊一個幕僚,上前給所有來客滿酒,邊敬邊將所有人都介紹了一遍,這是難得的摸清二皇子底牌的機會,兩人看似唯唯諾諾,都聽得十分認真。

  今兒在座的幾乎是二皇子所有親信,二皇子因為好武,早年在邊疆也呆過幾年,算是有些軍中故舊,目前暫領兵部,兵部尚書、侍郎、武選、職方、車駕、武庫四個清吏司的司官都在,還來了幾個內閣學士,吳大學士倒是不在,另外還有兩個虎威大營的副將。

  寧弈和鳳知微的眼光從酒杯上方飄過去,互相對視了一眼,老二一直在虎威大營上下功夫,如今可算是搭上線了。

  鳳知微凝眉思索,如今京畿防衛力量,可算各有分工勢力交錯,五軍都督府因為秋尚奇之死,還沒選定新都督,由七皇子暫領,九城兵馬司是甯弈管的,兵部和虎威大營有二皇子勢力侵入,現在就算是個各自牽制的局勢。

  當初太子事敗被殺,死於御林軍之手,背後作祟的太子党甯弈無人責難,順理成章的接管了一部分太子的勢力,之後五皇子兵敗,在眾人看來,此時的寧弈勢力已經盤踞內閣六部,無可抵擋,也以為一向粗疏的二皇子不過區區一個代管兵部而已,想不到私下勾連,竟然也有不小的實力。

  只是這實力目前還沒法和寧弈比,鳳知微輕輕一哂,卻見寧弈的目光投向左側首座。

  兩側首座的客人,很離奇的都沒有介紹,也沒人去問。

  左首位置坐著個沉凝冷肅的男子,不過三十左右,一身暗銀衣袍,明明銀色很亮,穿在他身上也令人覺得隱在黑暗裡的暗淡,這人氣質裡天生就有一種內斂隱蔽的特質,坐在那麼顯眼的位置,也能讓人總是忽略掉他。

  這種忽略不是故意,而是找不到存在感,是來自於他自身的隱藏的信號,但他自己的目光,偶一掠過人群,像風過了稻田青光一閃,像閃電刹那間越過高山,鋒芒懾人,卻又瞬間隱藏。

  鳳知微注意到寧弈並不朝那個方向多看,眼神卻有幾分凝重,忍不住在桌案下找他的手,寧弈輕輕一笑,在她掌心慢慢的畫字,畫又不肯好好畫,畫一下,搔一下,鳳知微又好氣又好笑,狠狠掐他虎口,寧弈便不肯動,鳳知微無奈只好鬆開,寧弈這才笑了笑,老老實實寫完。

  這一寫完,鳳知微輕鬆的心態便沒了,寧弈寫的竟然是:金羽!

  金羽衛指揮使!

  天盛皇朝不為人知,只為皇家密檔服務的金羽秘衛第一人!

  對鳳知微殺家滅親的罪魁禍首!

  鳳知微並不瞭解這位隱在朝廷暗處時刻窺視他人的指揮使,在她的印象裡,一度以為金羽衛是天盛帝直接指揮的,後來才知道金羽衛還是有人直管,而這位指揮使有時出遠差,天盛帝會暫時將金羽衛指揮權交給自己的親信,這人是天盛帝手中的暗刃,只為他一人驅策,刃尖劃出,必在皇朝大地上滴落鮮血。

  這樣一個真正四面不靠的人,竟然能來參加二皇子的夜宴,難怪寧弈雖然在笑,眼神裡已經多了幾分凝重。

  對金羽衛指揮使這種人是不能多打量的,多看一眼都可能被察覺,兩人目光已經落在他的對面,能和他對坐的,卻又是何等身份的人?

  那裡坐著個中年男子,面貌普通,十分沉默,膚色微黑高鼻深目,看輪廓竟然像是南方人氏,正傾身和二皇子說話,聲音很低,隱約聽見一句,「我們那嘎……」

  兩個曾經出使南方的人眼神都一閃——這是閩南周邊的口音!

  鳳知微和寧弈都是反應極快的人,雖然只辨認出了一句口音,立即從今夜排場來客,和這男子從容中帶著傲氣的舉止中推斷出,這是來自閩南隔鄰,天盛皇朝唯一一個外姓藩王長寧藩的使者!

  長寧藩!

  皇子交聯勢力雄厚擁兵自重的藩臣,要幹什麼?

  這個念頭驚雷般的從心頭閃過,連鳳知微素來沉穩的心都砰砰跳了幾聲,今夜冒險前來,原先也不過想聽聽二皇子對自己有什麼下一步的舉措,順便看看這個神秘山莊到底有什麼關竅,不想山莊比自己想像得更神秘,收穫比自己原以為的要更大,不僅誤打誤撞知道了天盛帝和二皇子之間的秘密,還發現了二皇子和金羽衛及藩臣的勾連。

  鳳知微慢慢的低頭喝宴席給女眷專備的蜜酒,口中全無滋味的緊張思索,總覺得事情也未必全然是這麼回事,金羽衛指揮使既然能得天盛帝信重,又怎麼會輕易和老二勾搭?還有今夜天盛帝不通知二皇子,出現在山莊,會不會也有什麼別的想法?

  一邊想著今夜收穫頗豐,再探下去卻有危險,得趕緊想法子離開,忽聽古怪樂聲響起,堂上已經開始了酒宴,一群舞女列隊迤邐而出,在堂中翩然作舞,都穿黑衣,妝容冷豔,卻裸露出雪白的胸腹和小腿,腳上金鈴在音韻古怪而挑逗的樂聲中陣陣脆響,忽急忽緩忽緊忽慢,襯著那膚光流影烏髮紅唇,冷豔妖媚,撩撥得座中人人下腹發緊。

  座中的女客臉色卻已經不好看,有一部分人神情困倦,鳳知微心知只要女人在,必然不會談正事,過不了一會兒,大概便要清場了。

  寧弈也是一副直著眼睛的模樣,直勾勾的盯著舞女,鳳知微還得做出醋罎子模樣,賞他好大的白眼,又在桌案底下掐他,旁桌的一位司官低低竊笑,寧弈甩手讓著,低聲怒道:「幹什麼幹什麼!」將她身子一推,卻又在她耳邊低笑道:「這些女人個個垂得厲害,不如你緊致挺拔。」

  鳳知微呆了一呆,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這混賬說了什麼,大怒之下反而綻出笑容,探掌,掌成虎爪之形,將手底下某人的腰當成麵團,一掐一扭再一轉,想必等會一定烏紫燦爛。

  寧弈嘶的吸了一口冷氣,就勢灌了一杯酒,喃喃道:「真是最毒婦人心……」

  忽見二皇子舉杯大步而來,笑道:「聽說今兒黃夫人受了驚,容小王賠罪則個。」

  兩人連忙站起連聲遜謝,鳳知微看著二皇子身後內侍端著的盤子上的碩大酒杯,心中冷笑一聲,看來黃夫人,不醉也得醉了。

  喝了二皇子的酒,鳳知微便直著眼睛做酒力不支狀,心想按說以黃大人這點小官,等下大佬們談正事一定沒他的份,估計自己醉了,二皇子趁勢讓黃大人陪夫人去歇息,然後自己兩人也就可以想法子離開了。

  不想二皇子敬完酒,並沒有找藉口讓他二人離開,反而又斟了一杯酒敬向寧弈,笑道:「未名綠林嘯聚案,多虧僉事從中斡旋,僉事因這事很費了心思,小王感激,在此敬僉事一杯。」

  鳳知微一怔,再沒想到二皇子說出這一番話,心想難道未名縣綠林嘯聚案還有隱情?兩人先前在車上惡補黃僉事夫妻資料時,著重在兩人身世出身上下了工夫,卻對這起已經上交大理寺的案子沒有多加關注,如今二皇子這樣問起,寧弈怎麼回答?

  卻聽寧弈笑道:「殿下的事,便是下官的事,別說一點煩難,便是為殿下拋了頭顱,也是值當的。」

  「好好,你好!」二皇子拍著他的肩,神情裡透著親熱,低聲道,「黃大人等下稍留一步,那件案子小王還得和你談談。」

  甯弈笑應了,二皇子大笑而去,鳳知微撐著頭,急速問他,「你知道這案子內情?」

  寧弈冷笑一聲,「案子今日才到大理寺,我哪裡知道?何況既然是老二和黃僉事的交易,尋常人怎麼可能知道內情?」

  「那馬上二皇子要和你談這個,對不上話怎麼辦?」鳳知微皺起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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