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凰權 | 上頁 下頁
二七五


  臺階上那個藍色寶相花袍角,不安的動了動,似乎也被某人驚世駭俗的「自首」給震著了。

  鳳知微看也不看這些傻成泥塑木雕的人們一眼,指著案卷滔滔不絕,「大致是合理的,情節是穩妥的,人物是安排得當的,動機是差得遠的!」

  她站起身,揮舞著案卷,一把拍在牢柵欄上,「將軍難免陣上亡,我既接了那事,便知道有犧牲的那一日,大業欲成,何懼犧牲?如今既已進了刑部,我也不怕實話告訴你們,我本就是大越暗探,直屬大越安王殿下千機衛第三分隊第四小隊小隊長,代號『越爬越高』,我當初所謂被俘蒲城千辛萬苦逃回都是苦肉計,目的就是取信你天盛皇帝,竊取重臣大位,然後攪亂你天盛三年一度的國家掄才大典,以試題被泄案煽動學潮,衝擊天盛各級衙門,串聯反動,擾亂你國治安民生,待你皇焦頭爛額以京軍鎮壓之際,再聯合天盛邊軍將領,對方以清君側為名直下帝京,我大越出兵百萬北疆以為呼應……到時大業可成,天下盡在我安王殿下之手!」

  鳳知微握拳,含淚,北望,無比扼腕一拳砸在牢門,「惜乎功虧一簣,大業難成,殿下,魏知一腔丹心化碧血,但望你得知!」

  不好意思,晉殿下,再借你一用……

  遠在大越的晉思羽,突然打了一連串噴嚏……

  「就是這樣。」鳳知微將案卷啪的甩在桂見周臉上,唰一下從剛才無比激昂的情緒中平靜下來,拍拍手,輕描淡寫的道,「趕緊記錄吧。」

  「……」

  桂見周直接就被鳳知微一番話給砸暈了,見過百般抵賴的,沒見過自尋死路的,好好的洩漏試題案竟被這人三言兩語七繞八繞,繞成了意圖撬動皇朝根基的大逆間諜案,這這這這這個魏知,到底是要幹嘛?

  他這微末小吏不懂,有些官場老油子卻懂了。

  藍色寶相花袍角,一直沉在陰影裡的,正是原禮部尚書,現在的新任刑部尚書彭沛,他原先也被鳳知微這番話給震得懵然,心中砰砰一陣直跳,直覺的歡喜,然而思考了一陣終於反應了過來——魏知這是以進為退,故意要把事情鬧大,鬧到他這刑部無法處理,只能將案卷上遞!

  一旦上升到賣國間諜案,以他的身份和案情的嚴重性,三法司都不夠資格主審,更別說刑部,這是必須天盛帝自己親審的!

  到時候他刑部連一夜都別想讓魏知多留,立刻便得黃綾裹枷送進宮!

  魏知怕自己在這刑部大牢被殺人如草不聞聲,乾脆釜底抽薪,生生將試題洩露案翻成賣國謀逆案,逼到所有人對他的案子都無權干涉,他自然便能保住自己,等到到了天盛帝面前,以他如簧之舌,只怕輕輕巧巧,便能翻過案來!

  此人心機智慧,應變籌謀,當真令人駭然,無雙國士,名不虛傳!

  彭沛心中泛起凜然之意,凜然之後又是一陣憤怒——不是這小子橫空出世,明明死了的人,突然從大越回來,又堅持原地升職禮部尚書,他現在何至於被逼到下這狠手?

  春闈在即,各方的條子早已塞過,他為了既維護本主,又不傷各方勢力,還不被陛下看出來,其中安排可謂煞費苦心,禮部上上下下,早上一年就開始下功夫,其間心血和牽扯,難以盡述,如今這小子突然回歸,一切便都付諸流水!

  這還罷了,其間卻還有件事,牽扯太深,逼得他和他的主子,不得不冒險對付這出名難對付,聖眷最隆的魏知。

  原先他也是魏知上司,只是魏知供職本部時間其實並不多,一任侍郎便出使南海,南海回來便失蹤,突然又跑去了戰場,再回來便打亂了他的計劃,他以前幾乎沒和魏知朝夕共事,聽說厲害,卻也不認為十八歲少年能厲害到哪去,左右不過運氣好,不想今日這一番,才見了真顏色!

  彭沛咬著牙,腮幫肌肉扭曲,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得罪到底,再瞻前顧後不是丈夫所為!

  狠狠心,他下來一步,召出桂見周,在他耳邊低低說了幾句。

  桂見周愣了愣,隨即眼底綻放興奮的光芒,快步下來,厲聲道:「胡言亂語,一派厥詞!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卻不知三木之下,何供不可求?來人——萬蛇桶搬上來!」

  鳳知微負手冷然不語,半晌緩緩道:「彭沛——你想清楚了。」

  她不看桂見周,卻直指彭沛,彭沛在上面再也隱不住,探頭下來,冷冷道:「還是魏大人自己想清楚吧!本官不過照章辦事而已。」

  「你照的是哪門子的章?辦的是誰交代的事?」鳳知微森然一笑,「你要拿我,我被拿了,你關我,我進牢了,你要我交代,我交代了,交代得比你更清楚更詳盡,你還有什麼理由,來對我動刑?」

  「你那叫什麼交代?」彭沛反唇相譏,「胡言亂語!」

  「是不是胡言亂語,你無權評判!」鳳知微冷笑,「陛下說是,才是!」

  「陛下……」彭沛陰惻惻一笑,「你想見是嗎?行,過了這萬蛇,再見吧。」

  「這些小乖乖。」桂見周在旁嘻嘻一笑,大黑痣鮮活躍動,「等下都放在你的褲襠裡,兩邊褲腳縛緊,底下用火一烤,蛇們怕熱,在你褲子裡橫衝直撞……嘻嘻,滋味甚好!」

  兩個衙役般過一個桶來,裡面足足幾十條蛇,又有人搬了火爐來,幾個全副武裝的衛士站到牢側,上頭人影閃動,不知道有多少人。

  彭沛負手冷笑。

  魏知上過戰場,身邊又有顧南衣那樣的護衛,想必多少會點武功,他不怕魏知會武功,沒給他任何禁制,就是為了讓他動手的。

  只要他在牢中動手,傷了任何一個衙役,他便立即可以入他以罪,什麼賣國謀逆先放一邊,殺人罪就可以要他命!

  如今逼他到這等地步,年輕氣盛的魏知,怎麼可能任人魚肉?

  牢門打開,兩個重甲衛士上前來,按住鳳知微臂膀,一旁衙役抬著的蛇桶群蛇攢動,滑膩膩的身軀在燈下發出陰慘慘的光,滲出青色粘液,令人見之欲嘔。

  這東西看一看都覺得是噩夢,若要放進身體裡令萬蛇噬咬……

  鳳知微臉色似乎白了白。

  桂見周興奮的鼻翼翕張,這還是他第一次對一品大員動刑,熱愛鮮血和慘叫的變態獄官,全身血液此刻都沸騰欲舞。

  「鏗!」

  「哎喲!」

  驀然一聲慘叫,一個衙役抱著手跳了開來,險些將抬著的蛇桶打翻。

  他嗷嗷的叫著,舉著手,油燈照射下,那手指軟軟垂下,也跟蛇似的。顯見已經斷了。

  地下有塊小石頭,沾著些血跡。

  彭沛霍然回身,指著對面已經起身的顧南衣,大吼,「穿了他琵琶骨!」

  「是!」

  衙役們抓著巨大的穿骨彎鉤過去,鉤尖寒芒爍爍,這東西一旦穿過琵琶骨,絕世高手也成廢人。

  顧南衣自牢後緩緩站起,一身重鐐發出沉重玎玲聲響,那些重鐵的暗光在黑暗深處,如無數雙森然的眼睛,凜然盯著對方。

  鳳知微皺了眉,眼神裡掠過森然之色。

  彭沛竟然膽大如此!

  彭沛眼底露出得意之色——鳳知微也許能忍,這個護衛卻一定不能忍,他一定會動手,他動手,也一樣!

  深深吸一口氣,鳳知微眼神裡掠過決然之色,抬起手指——

  「穿你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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