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凰權 | 上頁 下頁 |
二七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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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知微怔了怔,隨即明白他是指浦城暗牢裡自己被審問的那次,那次不在她身邊,想必讓他深恨並自責,如今聽著他這語氣,竟有點慶倖歡喜的樣子。 歡喜這次她有危險他在,可以陪她一起坐牢。 鳳知微抿了抿嘴,心裡透出微微的溫軟,也將他溫暖的手指捏了捏,悄悄道:「要小心——」 顧南衣沒有回答,放開了她的手,黑布下唇角微微彎起。 鳳知微聽著那鐐銬沉重的聲響,有些心驚,顧南衣卻始終一言不發,押解他們過來的御林軍小隊長隨即將鳳知微解開布帶,推入牢中,一重重鎖鏈繞上精鐵牢門,看那樣子恨不得把所有鐵柵欄都纏上門鎖。 鳳知微睜開眼,先看看對面的顧南衣,光線差,四面黑黝黝一片,隱約看見這人重銬從頸項垂下,束住手,長長的鎖鏈足有乎臂粗,卻仍舊筆直的坐著,面對著她,目光一眨不眨,似乎只要沒人打擾,他可以這麼一輩子守下去。 戴著那重鐐再筆直坐著是很累的,鳳知微知道是顧南衣怕她擔心,趕忙道:「顧兄,坐那麼直擋著我的光了,你趴下去一點。」 她知道勸他不要那樣沒用,只有這樣說顧南衣才會聽話,他一向以她利益為至高重要,從不打折扣。 果然顧南衣眨眨眼睛,有點疑惑的四面望望,一面想著哪來的光怎麼就擋住她了,一面乖乖的趴了下去。 鳳知微笑嘻嘻的看著,心想我家小呆真乖。 突然看見顧南衣爬起來,將手下鐐銬的長長鎖鏈掛在了牢正面的鐵柵欄上,這樣就有一點份量由精鐵牢欄給他承擔了,這也必得是他才能做到這個動作,別人掛上這一身,早動彈不得。 鳳知微微微一笑,心想我家小呆真聰明,便聽對面顧南衣道:「你看,不累了。」 鳳知微「嗯」了一聲,柔聲道:「是,不累了,我放心。」 顧南衣點點頭,很滿意的樣子,鳳知微看著那掛在牢欄上老是要掉,還得顧南衣偷偷用手托著的鎖鏈,心想你這樣哪裡是不累?只怕更累,玄鐵的重量都在頸上和手上,那鎖鏈分去的重量有限,你還得怕這鏈子掉落,不敢閉眼不敢休息動不動頂著渾身重量去托鏈子。 還不是因為怕自己擔心? 鳳知微閉上眼,輕輕的歎息一聲,覺得那漸漸走出自己天地的少年,進步得讓她欣喜,卻也心酸。 以前他何曾會想過這麼多?何曾會為了誰去掩飾偽裝什麼?他無所顧忌只做自己,在一尺三寸地裡闊步前行,天地之間,大自在。 如今的他,破了自己的天地,從十幾年的混沌裡強硬走出,所有的出蛹成蝶,都需要血肉模糊的掙扎蛻變,鳳知微不相信他從未茫然和痛苦,然而那少年,不言,不訴,在她身側默默的,逼著自己用現實的刀,一刀刀生生削裂那層隔膜了他的天地。 她不相信落刀不帶血,然而那血只流在了他一個人的心底。 對面那鐐銬沉沉,仿若壓在她心上——她知道對於他這樣的人,對所有禁錮比常人更敏感更難接受,但是她什麼都不能說出口——他為她所承受的所有,哪樣不是常人看來簡單,對他卻登天之難? 別人給她的心意,是一份心意,別人做出的犧牲,是一份犧牲,只有顧南衣給出的,無可估量多少倍。 鳳知微收回眼光,不敢讓自己的目光再逗留下去,她怕自己眼神裡流露了太多憐惜,讓那人敏感自責,顧南衣,已經不是當年完全漠然的他了。 她回頭打量自己的牢房,便看見腐臭的稻草滿地的老鼠,遠處油燈昏慘慘,近處刑具寒森森,不由歎了口氣,喃喃道:「天下的牢房,都是這麼沒特色。」 「我們刑部還有水牢,也就放了些水蛭和水蛇。」有人冷笑道,「或者魏大人願意去嘗嘗滋味?」 那人站在階梯上,高顴骨,顴骨上一個碩大的鮮活的黑痣,痣上生著黑毛,在油燈光芒映照下痣色變幻,他一臉陰狠冷笑,身後靠近門口處,還有一個影子,站在入口處,臉在外面,只看得見藍色寶相花的袍角和黑色官靴。 鳳知微輕描淡寫瞄了那黑痣人一眼,她知道刑部大牢裡有些品級很低的獄官,長年呆在陰暗地下面對各式人間罪惡,漸漸養出陰戾狠毒心性,以前就聽說過一個叫桂見周的獄官,人稱「鬼見愁」來著,什麼樣的江洋大盜四海好漢,到了他手裡必然折騰成一團爛泥,要招啥就招啥,只留一口氣上刑場,是刑部的鎮部之寶,想來便是這位了。 很好脾氣的沖那鎮部之寶一笑,鳳知微道:「這位是桂大人?你們刑部的水牢,我這把身子骨只怕經不起,還是免了吧。」 「你想免,就免?」桂見周森然一笑。 「我想免,自然免。」鳳知微淡淡道,「我不用你大刑侍候,你問什麼,我招什麼,大刑是給嘴硬的人準備的,我骨頭軟,嘴更軟,不勞你費心。」說著自己理理稻草,找出乾淨點的鋪好,舒舒服服躺了下去。 「你——」桂見周見慣到了大牢或破口大駡或哀求求生的,就沒見過這麼直接懶散的,一口氣噎在那裡,正思索著哪件刑具沒傷痕卻能痛死人,比較適合這位,身後隱在暗影裡的人,低低的說了幾句。 桂見周半轉身,恭敬的聽了,隨即陰陰的笑一聲,招呼了兩個獄卒下來,坐到了牢房前的桌子上,敲著禿毛筆道:「魏大人看來是痛快人,按說下官也沒資格審你,只是咱們刑部的規矩,進來不管是誰,必得要過一次堂,也好叫犯人明白自己的罪行,上了刑部大堂不至於胡言亂語,如今說不得,就請魏大人談談了。」 「哦?」鳳知微微笑,「談什麼呢?」 「也沒什麼。」桂見周狡黠一笑,「無罪不入牢,入了牢最好老實認罪,這是你的罪狀,魏大人還是極早畫押吧。」 一張罪供遞了進來,不用鳳知微開口,罪狀寫得清清楚楚,還是用的她的口氣,說如何收受賄賂,答應出賣考題,如何在昨夜借宴春酒樓飲宴之機,將兩位侍郎的鑰匙都弄到手,又如何指使顧南衣趁夜入禮部,擄走禮部值夜官員扔入地窖,然後潛入暗庫密櫃,偷抄考題,將考題交給某某,某某為了生利,又將考題謄抄數份,意圖賣給幾位富家士子,被帝京府當場抓獲云云。 該供狀條理清楚,供詞嚴密,其中曲折情節,比鳳知微這個「當事人」知道得還詳細。 到了此時,鳳知微還不知道對方怎麼設計對付她,就是她笨了,對方知道她昨夜在宴春喝酒,特意以各種理由將六部官員都派了去,一方面是將來多點人證,另一方面,禮部兩個侍郎出現在那裡便很自然,而昨夜很多人來向鳳知微敬酒,那樣熱鬧的場合,兩位侍郎說自己的鑰匙無意中被誰誰誰給拓印了,也是有可能的,然後對方找了高手,模仿了顧南衣的出手風格,故意擄了禮部員外郎,亂轉一圈扔到禮部地窖,故意給他聽出動靜留他活命,然後用鑰匙開鎖進門抄試題傳出去,再出來鎖上門,看起來暗庫未動,試題卻已失竊,什麼人最有可能在沒有撬鎖痕跡下不動聲色盜題?什麼人最瞭解禮部的內部設置和諸般警衛?自然是監守自盜的禮部尚書大人。 至於沒有鳳知微的那把鑰匙,對方是怎麼能開了三道鎖的——天盛帝那裡可還有一把呢,別人接近不了,有些人卻是可以的。 鳳知微一目十行看完罪狀,笑眯眯點點頭,道:「佩服,佩服。」 「下官也很佩服大人。」桂見周指指末尾道,「如果沒什麼錯謬,還是請大人早點認了的好,也好免了些皮肉之苦,不然按照規矩,少不得要用點手段,幫大人想想清楚。」 兩個獄卒遞上印泥,就等鳳知微捺印。 「有錯。」鳳知微彈彈罪狀,肅然答。 不出所料的陰陰一笑,桂見周臉上的黑痣一陣興奮的抖動,「哦?」 他心知鳳知微必然不認,不認最好—— 「哪有這麼簡單的事!」鳳知微憤然將案卷一擲,怒不可遏,「什麼賣試題?什麼貪賄賂?不是我說你們,你們太善良了!你們的偵緝機構太膿包了!你們太瞧不起我雄心勃勃的魏知了,這明明是一起居心叵測、用心險惡、寓意深遠、志在毀滅天盛王朝的賣國大案!」 「啊?」桂見周的嘴巴張開,嘶嘶漏風,話都扯不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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