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凰權 | 上頁 下頁
二四二


  有幾根最長的發輕輕搖曳,近得仿佛只要他一伸手便可以捉住,然而他沉靜在暗影裡,別說手指,連呼吸都沒動靜。

  尚未成熟的擷取,只會摧殘枝頭的花。

  「芍藥兒。」晉思羽坐在另一邊的書案後,輕輕喚她,道,「我先處理今日的文書,你累了就體息會。」

  這名字聽得他一陣惡寒——芍藥,真虧她起得出。

  「嗯。」她答得婉轉,尾音微微翹起,輕快而乖巧,「我可以看看書架上的書麼?」

  他在書架後挑挑眉——這女人就從沒用過這種口氣和他說話過,要麼公事公辦一本正經,要麼一臉假笑似近實遠。

  「任卿選擇。」晉思羽一笑,埋頭進文書堆裡。

  她半躺著,打量著書架土的書藉,從他的角度,正看見她的臉。

  看見額上傷疤,看見眉間淤紅,看見不喜著脂粉的她用脂粉遮住的蒼白氣色,她薄得一張紙似的,絕世名醫日日在側長時間的調養治療,竟然也沒能令她迅速好轉。

  她竟病重如此,不由引得他一陣思索,軍糧裡的毒,宗宸來後一定已經解開,但是她眉間淤紅顯示她還有別的病症,想必那毒引起了她舊疾的發作,不過看宗宸的模樣,似乎並不著急,想必沒有性命之憂。

  雖然想過她是不是還被晉思羽下了什麼藥,不過有軒轅世家後人在,倒也不必擔心什麼。

  只是這種狀態,很難在這龍潭虎穴中將她完好帶出,難怪宗宸顧南衣明明就在她身側,也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動靜。

  他倚著壁,手指扣著書架旁一個突起,凝神看著她的動作。

  她伸手在書架上選書,衣袖極長遮住手指,那手在書架上一排排點過去,突然就停在了一個位置。

  那裡,是一本《大越總典》,集經史子集天文地理於一身的大越典冊,每冊的厚度都有巴掌寬,那書正擋在他的臉位置,那書抽出來,雖然還有層簾幕遮著,但是光影一透,很容易便會將他的臉部輪廓顯現出來。

  手指停在那裡,並沒有猶豫,慢慢抽出。

  他無聲苦笑了下。

  「你要看那本?」晉思羽回身看見,道,「太重了,我幫你拿。」說著走過來。

  「哎呀。」她仰頭看著,手停住了,「你倒提醒了我,確實太重了,我怕我拿了之後,也抱不動,換一本吧。」

  「好。」晉思羽走開,在隔壁書架上拿了一本《詞選》,笑道:「你們女人,看這個陶冶氣質。」

  她笑,白了晉思羽一眼,「你是在暗示我沒氣質麼?」

  晉思羽笑而不語,神情溫存。

  她也不追問,抿了唇淺笑,燈影下風鬟霎鬢,眼波盈盈。

  仿若小兒女打情罵俏,空氣中溫柔氣息氤氳流動。

  他突然覺得心底酸痛。

  她未曾這麼對他笑,未曾這般靠近過他,哪怕是假的,似乎也沒有。

  她卻已悠閒的躺了下去,有一張沒一張的翻那本《詞選》,不住喃喃吟誦,似乎十分沉迷的樣子,他看著,唇角又微微彎起,心想這個女人是天下最高貴的天生戲子,不管真假做什麼都絕對到位——他記得她明明說過詩詞之道是雕蟲小技,斟字酌句的拘人性靈,過於著迷只會令人越發迂腐,所以平日她不看這些,看了也是為了催眠。

  如今讀得可真歡快。

  那邊晉思羽卻聽得很享受,時不時還和她討論兩句,兩人言笑晏晏,氣氛融洽,忽然晉思羽停了筆,「咦」了一聲。

  她放下書,抬目望了過去,卻沒有開口發問。

  晉思羽正要說話,突然抬頭,道:「外面起了風。」隨即便聽見突然的風聲大作,盤旋逼近,大越北境冬天常有大風,晉思羽立即站起去關窗戶。

  剛到窗邊,風聲一猛,撲的一聲,燈光突然滅了。

  因為風大,連外面燈籠也被吹落在地,一時四面都沒了燈光,整個書房沉浸在一片純然的黑暗中。

  「好大的風。」晉思羽知道她萬萬不可吹風,怕她著涼,沒來得及點燈,趕緊先去關窗,一時卻摸不著窗戶的插銷。

  她靜靜在黑暗裡。

  身邊忽有淡淡熟悉氣息逼近,華豔清涼,一隻手仿佛自黑暗中突兀出現,極其準確的抓住了她。

  正抓在她的傷手,按著未愈的骨節,她痛得眉頭一抽,卻沒有驚叫也沒有說話。

  那只手牽住她,輕輕一拽,往書架後的方向。

  她沒動,黑暗中氣息平靜。

  那手一拽未成,也就不再勉強,人卻似乎沒有離開,身邊有極其輕微的氣流湧動,那點氣息逼近。

  她不動,皺著眉,反手一推。

  推到空處,他忽然又不見了,她怔了一怔,手懸在半空,似有那麼一點恍惚。

  一恍惚間,她的手已經又被握住。

  這回握得極其輕,像一葉輕草落在花間,不驚那嬌嫩蕊尖,手指快而輕柔的無聲撫上去,在她微微變形的指節上著重停了停。

  隨即她覺得手上一涼,有什麼濕潤的東西,溫軟的貼了上來。

  她如被驚電穿過,不動了。

  黑暗中晉思羽遙遙站在窗前,一扇扇給窗戶上插銷,書房是一長排長窗,他一個個的關過去,不斷響起的關窗聲和插銷落下聲,遮沒任何微響。

  黑暗中美人榻旁,溫軟濕潤的唇,靠上她變形的手指,那是帶雨的風落淚的雲,從遙遠的天際寂寥的掠過,所經之處,留下濕而暖的痕跡。

  她睜大著眼睛,有點茫然的樣子,武功不能用,目力不如以前,隱約似乎看見有模糊的影子,半跪於她榻前。

  她盯著那個影子,眼神裡浮光變幻,如午夜潮汐,無聲的湧在月下。

  那帶雨的風,掠過她的手指,突然便到了她的唇邊。

  氣息逼近她才仿佛自夢中驚醒,下意識一讓,他卻似乎早已料到這一讓,唇在最準確的位置等著,她一讓,反而正將唇讓至他唇邊。

  他毫不猶豫迎上,狠狠咬住了她。

  咬住。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