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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七


  室內燃著寧神安息香,氣味清鬱,軟榻上錦被間,沉睡著一個人,被子直拉到下頜,露出一張巴掌大的秀致清絕的臉。

  那臉上肌膚細膩,微帶蒼白,似乎久未見光,兩腮兩鬢,都有細小的擦痕,額頭上則有一道傷疤,已經收口,顯出光滑淺白色的月牙形,在她精緻的額上不覺得猙獰,反多出幾分楚楚的韻致來。

  只是那臉的眉心間,有點淡淡的紅色印跡,有點像隱在肌膚內的淤血。

  她呼吸勻淨,似乎沉在甜美無憂的睡眠裡。

  男子久久的看著她,想著那夜火光亂營裡,那個突然撲出來的身份不明的女子,大概是天盛的戰士吧,以女兒身投入軍營,卻比男人更悍勇,那夜萬人圍攻而神色不改,白頭崖下殺敵數十,累到吐血猶自微笑,秋水濛濛的柔軟眼眸裡,是令男子都為之心動神折的決然剛強。

  他仔細的看著她的臉,思索著她的身份,那夜很多人前赴後繼為救她而死,可見身份不低,然而多方打聽,用盡手段,卻無法得出她的真實身份,倒是和她一起被俘的那個女子,有人認出是最近名馳大越的「黑寡婦」華瓊。

  看華瓊和她生死相托的情義,可見兩個女人間關係不凡……男子凝著眉,心中掠過一個模糊的大膽的猜想,正是這個猜想,讓他沒有砍下手染無數大越兒郎鮮血的黑寡婦的頭顱,當然,他不會願意承認,其實最初,只是因為看見她在暈去前,還那樣死死拉著華瓊的手,突然心中一動才留下華瓊的命而已。

  她是誰?思緒如沉雲,壓上心頭,男子的容顏陰晴不定,日光淡淡照過來,眉宇溫和,有翩翩文雅氣質的男子,眼神裡卻是一片森然的警惕。

  大越安王晉思羽,對著榻上人,沉思良久。

  床上的人不安的動了動,似乎快要醒來。

  晉思羽立即站起,打開牆上一扇暗門,光線透進黝黯空間,照見斑駁牆壁,染血刑具,鐵柵欄,爛稻草。

  這富麗華貴的內室之下,竟然還有一座牢房。

  晉思羽一把抓住床上將醒而未醒的人,拎著她瘦了許多的身子,大步進了牢房,打開柵欄門,將掌中人扔在爛稻草上。

  牢房另一側,有門戶開啟,有一些人影,閃了進來,晉思羽瞄了一眼,沒有說話。

  被他這麼一拖一扔,那人終於醒了。

  於昏黃壁上油燈之下,睜開眼。

  一瞬間秋水濛濛,水汽氤氳,那雙歷經血戰不改柔軟晶瑩的眸子,看得晉思羽再次心中一顫。

  隨即他便掉開眼光,漠然看著她的臉。

  暈迷中醒來的女子,卻似乎還沒反應過來,在稻草上窸窸窣窣的爬起,大約覺得頭暈,晃了晃,扶住頭,申吟一聲。

  半晌她抬起頭,燈光映著她額角傷疤,眉宇間那抹淡紅之色,更重了些。

  她有點迷惑的看看四周,又看看立在面前的晉思羽。

  晉思羽佇立不動,站立的角度方位,卻是最能保護自己的攻擊死角,而在暗處,還不知隱伏多少高手,只要眼前這個人暴起傷人,等待她的,一定是比死還慘的結局。

  女子卻沒動,坐在那裡表情茫然的發了陣呆,隨即懶洋洋在稻草上扒拉扒拉,自己把爛了的稻草給扔開,只剩下光滑新鮮點的稻草,然後舒舒服服的,趴下去了。

  一邊趴著一邊還咕噥,「怎麼剛才感覺中這稻草比現在軟和呢……」

  「……」

  晉思羽愕然的瞪著她,設想過很多種這女子醒來的情況,暴起殺人,裝瘋賣傻,想來想去,就是沒想過這種狀況。

  那女子似乎累得很,趴下去就不動了,眼睛半眯著,看那樣子,又準備睡了。

  晉思羽站了很久沒人理,滿肚子的話沒人問,等了半天忍無可忍,上前一腳,便把她給踢開。

  「起來!」

  「砰」一聲,輕飄飄的身子給從這頭踢到那頭,撞到牆上,聽著那聲音,普思羽微微皺了皺眉。

  女子軟綿綿的從牆上滑了下來,伏在地上不住咳嗽,空洞的咳嗽聲迴響在囚室裡,聽得人心裡生出煩躁。

  半晌她咳完了,慢騰騰爬起來,抬頭看了看晉思羽,終於開口,問:「你是誰?這是哪裡?」

  好歹說了句正常話,晉思羽擰著眉,冷冷看著她,沉聲道:「這裡輪不到你來問我,你是誰?」

  女子眯著眼看他,神情既不剛強也不冷漠,全無那夜浴血闖營的風采,帶了幾分迷惑,茫然道:「啊?我是誰?」

  晉思羽目光在她額上傷疤一掠而過,冷笑起來,「裝失憶是嗎?在本王面前?」

  「你是王爺?」女子偏頭看他,清豔眉宇因這個動作多了幾分秀氣的狡黠,看得晉思羽目光一閃。

  「我哪裡得罪了你?這是你的王府地牢?」女子舉目四顧,喃喃道,「我犯了死罪?」

  她想了半天,似乎又覺得累了,再次趴了下去,道:「看樣子我罪不小,看你眼神你很想殺我,既然這樣,咱們也不必浪費時間你來我往了,我很累,就算你不打算給我飽飯吃,好歹讓我死前睡個好覺。」

  「你要麼永久的睡,要麼——回答我。」晉思羽重重抬起她下巴,逼她轉個方向,看清楚那些陰森的刑具。

  女子眼光,落在那些滿是鉤牙利齒的刑具上,無奈笑了笑,偏頭想了想道:「是,我沒失憶,我剛才是騙你的,我叫王芍藥,嗯……是你的仇人,我女扮男裝接近你,想殺你報仇,失手為你所擒,就這樣。」

  「我們什麼仇?」

  「你欺行霸市,欺壓良善,強搶民女,搶佔民田,」那女子一邊說一邊想,一本正經的道,「你看中我家祖屋地好風水,想奪了去做你家祖墳地,你殺了我爹,把他推進了河裡……嗯,你還逼死了我娘,害她一根繩子上了吊……」

  「夠了!」晉思羽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叫停了她的胡言亂語。

  女子停下來,歎了口氣,又捧住頭不動了。

  「嘩啦。」

  一堆猙獰的刑具扔在她面前。

  「沒給你上刑,是給你個機會,你既然不知好歹胡言亂語,休怪本王無情。」晉思羽閃著酷涼的笑意,道,「這裡有刑具十八種,你戴上哪一種,都可以讓你永久痛苦的睡……自己選吧。」

  女子抬起頭,目光在那些染血刑具上一一掠過,半晌道:「既然一個王爺親自來審問我,說明我是重犯,重犯應該有重犯的待遇,比如白綾毒酒鶴頂紅什麼的。」

  「你想死?」晉思羽目光一冷。

  「我只是不想受盡折磨的死。」女子笑笑,「我回答不出你的問題,你又偏偏要我回答,答不出要上刑,答錯了還是要上刑,早知道都是一樣的結果,何必那麼折騰?」

  晉思羽默然,覺得這麼個軟硬不吃的女人實在有點麻煩。

  目光在她額上傷疤再次掠過,晉思羽眼神中幾分疑惑,醫婆先前給她看過脈,說當時額上這一擊確實不輕,敲壞了腦子是有可能的,何況醫婆也說過,她體內有毒,還有病,亂七八糟的糾纏在經脈中,竟然令人無法辨明到底是什麼問題。

  他也把過她的脈,沒搞懂她古怪的脈象,卻發現她體內原有的真力,似乎都不見了。

  換句話說,武功已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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