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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三


  千斤溝地勢狹窄,兩側峭壁懸立,更兼山勢奇突,轉過一道還有一道,層層山壁遮擋前方視線,姚揚宇追過三道山壁時,猛一抬頭,發現前方山崖前有一處平地,黑壓壓立著許多衣甲鮮明的士兵,當先一人青色軟甲披白色披風,笑意溫潤的看過來。

  而他頭頂,招展的大旗上,一個鬥大的「晉」字。

  姚揚宇心知不好,立即下令後退,對方卻在旗下,只那麼輕輕緩緩一舉手。

  連韁飛鞚,煙雲塵擁,箭下如雨,人湘滾滾,刹那間姚揚宇單薄的兵力便倒下了一半。

  到得此時,明擺著中了計,躲避已不可能,姚揚宇不再試圖退後,一聲低吼長刀一擺,當先撲了出去。

  槍起槍落,刀出刀劈,無數武器亂糟糟的糾纏在一起,無數血肉揮灑在廣闊的千斤溝,人性中殺戮的本能在激越的戰聲中被無限激發,因在絕路,蓑衣每個人都近乎狂肆的砍殺,將那些曾經鮮活的肢體,柔韌的肌肉,大好的頭顱,閃亮的雙目,一一消滅在粘滿鮮血的寒冷的各式兵器之下。

  敵我兵力相差太大,半個時辰後,地上橫七豎八倒了一地天盛軍,寥寥幾個親衛,搖搖欲墜護在姚揚宇身前,姚揚宇染了一身粘膩的鮮血,以刀支地,和余梁黃寶梓背靠背不住喘息,三人身上都掛了彩,連眼睫毛上都粘了細碎的肉屑。

  那大旗下溫文微笑的男子,始終沒有動過地方,用一種有點厭倦又有點興趣的眼光,注視著芶延殘喘的那支殘軍。

  「要活的。」

  他突然抬抬手,指了指姚揚宇三人。

  聲音清晰的傳來,姚揚宇閉了閉眼,一瞬間明白為何為了自己這一營兵力,對方不惜主帥出動親率大軍埋伏于此,完全是因為自己的身份,一旦天盛當朝首輔之子被大越活捉,那麼對於此時天盛本就已經不足的士氣,必將是更為沉重的打擊。

  立功未成,反倒成為要挾天盛的把柄,會被大越五花大綁牽上兩軍戰場,萬軍眾目睽睽之下被拿來討價還價,換得天盛大軍不甘撤軍——男兒若真淪落至此,還有何面目存活於天地間?

  苦笑了一下,姚揚宇握緊了手中力疲快要掉落的刀。

  「兄弟們。」他緩緩道,「是我太過急功好利,連累了你們,咱們——」

  一句話梗在喉中,他眼底閃出淚光,余梁和黃寶梓像那日一樣沉默拍拍他的肩,低聲替他接上了下面那句話。

  「來世再見。」

  三人相視一笑,齊齊抬起手中刀。

  散發著寒氣的刀鋒逼近咽喉時,姚揚宇心中迷迷糊糊掠過一個念頭,「要是魏大人現在在就好了……」

  隨即他苦笑了一下,真是人將死,夢也荒唐。

  刀鋒閃亮,映著絕望而沉靜的眼眸。

  對面敵軍似乎沒有想到這三個傳說中的二世祖,竟然不願芶且求生,大驚之下撥馬沖來。

  「鏗——」

  碎石擊斷鋼刀的聲音清越,一枚輕飄飄的石子,打著水漂似的飛來,竟然同時打斷了三把刀,飛起的斷刀有眼睛似的滴溜溜一轉,呼嘯而起,直沖向正策馬奔來的大越主帥晉思羽。

  晉思羽正全神關注於欲待自刎的三人,不妨冷鋒迎面,三截斷刀半空一豎,竟然同時襲擊了他的頭面要害,百忙中驚而不亂,一個倒仰,手中長槍已經將斷刀撥了開去。

  然而斷刀剛被撥開,忽有一騎自對面而來,黑衣黑馬,白箭白弩,五指一撚五箭在弦,輕笑:「看我連環箭!」

  晉思羽又是一驚,此時身形倒仰,若對方援軍有使連環箭的高手,一定無法逃開,冷哼一聲單手一拍已自馬上飛起,看也不看便向後退。

  等他退到地上,被自己的親衛接住回到旗下,卻見不知何時,他那萬金難換的駿馬,連同本來被包圍著的姚揚宇三人已經被搶了回去,號稱要出連環箭的那個,卻猶自笑眯眯的坐在馬上,將五枝箭在掌心裡扇子似的排開收起收起排開,一面玩一面喃喃道:「連環箭怎麼射?」

  「……」

  大越自主帥以下人人面色鐵青,那人卻已經抬起頭來。

  月色下眉目清秀,一雙眼睛水色氤氳,像隔了蓬萊雲霧,看不透四海之下,紅塵幾許。

  失了馬的晉思羽站在地上,遙遙仰頭看著那少年,只覺得那眼神清淩淩的看過來,這一天的月色便光黯,漫天的寒風便森涼。

  而無限驚喜的呼喊,已經自寂靜的溝穀中爆發出來。

  「魏司業!」

  卷二 歸塞北 第十三章 立威

  「魏司業是誰?」相較于姚揚宇等人的驚喜,馬上的鳳知微姿態茫然。

  姚揚宇等人如被潑了盆冰水,立即從巨大的興奮中清醒過來,面面相覷,借著月光仔細辨認了陣,確定那是魏知沒錯,而且和魏大人同時失蹤的顧大人也在,正如天水之青的衣色是顧南衣標誌般,顧南衣也是魏知的標誌。

  半晌姚揚宇若有所悟,試探的道:「魏司業,你忘記以前的事了?那你怎麼出現在這裡?」

  鳳知微揚眉笑道:「幾位是我的熟人麼?以前的事,我忘記許多,既然有緣遇見,等下說不得要請教,不過現在有更要緊的事要做——這位是安王殿下麼?久仰久仰,幸會幸會。」

  晉思羽騎上屬下牽來的馬,凝眉看著對面好整以暇的少年,戰場凶危,很少有人在這樣的場合這麼悠游自在,他身後影影綽綽,人馬掩映在半道山壁之後,看不出有多少人,也看不出多少騎兵多少步兵。

  他自姚揚宇帶兵剿匪,從姚揚宇的行軍路線中猜測出他的目標是杞縣,便立即以杞縣為誘餌,趁夜出大營堵截,為免驚動天盛大營,帶的人並不很多,連鄰近的喬縣守軍都沒驚動,算准姚揚宇年輕氣盛必將追到千斤溝,只打算抓了人立即回營,不想突然冒出這麼個人來。

  千斤溝地勢特別,自西向東逐漸開闊,西面多山壁阻擋,固然讓對方不能順利衝鋒,卻也讓自己無法辨明對方軍力,一旦貿然開戰,後果未知。

  再看看對方氣定神閑眉宇,忽然心中便掠過一絲警兆。

  對方出現的時機太奇怪了。

  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就在人質即將到手那一刻,那麼巧的出現,趁著他在姚揚宇等人自殺,防備鬆懈沖來那一刻,一出手就險些要了他的命,不僅救回了人,還搶走了他的馬。

  是巧合,還是有意等到那個時機?

  如果是巧合也罷了,如果是有意等,那這個人就太可怕——看得出姚揚宇等人和他交情很好,他竟然也能等到他們山窮水盡,被逼自殺引他出陣那一刻才出手。

  晉思羽看著對面,那人笑意悠然,自己的馬卻已經不知被拉到哪裡去了。

  他心中隱隱泛起一股焦躁,這是他臨陣斬將自任主帥以來,第一次出現這樣的情緒。

  原因無它——這馬太重要了。

  戰場上死傷戰馬都是常事,但是他所騎的卻不是普通戰馬,而是名揚天下的絕頂越馬,是連天盛都重金一求而不可得的絕世神駿,大越皇子,每人都有御賜的一匹最好的越馬,自小精心餵養,久經訓練,培養出和主人之間強大的默契,傾注極大心力,是每個人不可替代的夥伴,可以說千金難換。

  大越軍民人人都知道,這種越馬,長力耐力速度兼具,還十分有靈性,在戰場上這樣一匹馬,是用來在最危急時刻救命的,很多時候這種和主子心靈相通的馬,比百名護衛還有用。

  當年他曾用一匹極品越馬,引得天盛朝皇家父子猜忌,引得天盛皇帝的三兒子被逼兵變,死於帝京望都橋,如今十年風水輪流轉,他的馬落入他人之手,明明是巧合,也不算大事,不知怎的心底便泛起不祥的預感。

  何況真要戰死也罷了,卻是被搶,還是在埋伏偷襲對方的時候,兩軍陣前被搶,這要傳回去,他真是顏面掃地。

  更何況對方連箭都沒出……

  晉思羽目光閃爍,眼底翻湧著殺機,不管如何,今日斷不能就此了結!

  他手臂一豎,便要下令,後方忽有馬蹄聲傳來。

  一個傳信兵跑得髮髻披散,從後方直沖了過來,一邊大力打馬一邊大聲叫道:「大帥!不好了!東路軍大營糧……」

  「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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