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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六


  鳳知微感慨的歎息一聲:「燕兄有福!」

  燕懷遠失魂落魄的盯了她肚子半天,一撒手向後退去,裡面一陣騷動,不多時有蒼老聲音傳來,正是燕太公的,顫巍巍道:「華瓊,你這不守婦道不知羞恥的寡婦!竟然敢在燕氏祠堂聖地前大發厥詞,還不給我速速回去!」

  「誰大放厥詞誰心中有數!」華瓊一句不讓頂回去,「大燕氏始皇帝神主牌位在上,歷代子孫誰敢在祠堂顛倒黑白出言撒謊,必受天譴,家族招禍!老爺子,你不怕受天譴麼!」

  燕太公嗆了一嗆,終於忍不住怒道:「就憑你一個外姓女子,信口雌黃稱身懷我燕家後嗣,我燕氏便讓你進祠堂?你做夢吧你!」

  「你燕家這一代不積德,子孫單薄,」華瓊冷笑,「自從前年二房孫子在海裡淹死之後,現在剩下的全是沒有入宗譜的女孩,我現在懷了你燕家長房長孫,你敢不讓我進去?你燕家一向承續傳于長房嫡出,上一代大少爺出走,這一代你想用上代恩怨再趕走懷石,但我懷裡的這個,沒有出走,也沒有犯錯,你攔不得!」

  「你算什麼東西?一個克死丈夫的寡婦,至今沒有入我燕家門,也敢說懷我燕氏皇族神聖血脈?」

  「懷石!」華瓊立即退後一步,高呼,「你聽見沒有?我現在就問你一句,你娶不娶我!」

  一片寂靜,眾人如泥塑般釘在當地,都屏住呼吸,為這女子的大膽決然所驚。

  千餘人中央日光琅琅,那女子立於日光下,朗然坦腹,當眾求嫁,不惜自己一生名譽命運,拼了此刻救得情郎。

  短暫的安靜令人覺得難熬,所有人呼吸都被拉長,隨即,在祠堂深處,遠遠的燕懷石的聲音響起。

  只有一個字。

  「娶!」

  斬釘截鐵,一往無回。

  轟然一聲,千余護衛忘記身份,齊齊叫好,鳳知微眼神裡晶芒閃動,只覺得自己早已沉冷死去的熱血,刹那間都似滾滾沸騰起來。

  寧弈一直沒說話,只是突然偏頭看著她,鳳知微不敢去看他眼神,卻聽他忽然輕輕歎息一聲。

  華瓊仰著頭,眼中淚珠滾動,卻一直沒落下來。

  「就算他娶你,」燕太公怔了半晌,嘶聲道,「你怎麼敢確定這就是個男孩?女孩一樣不可以進去!」

  「這好辦。」華瓊輕蔑一笑。

  鳳知微突然心中一跳。

  「唰。」

  華瓊反手拔出那對漁叉,日光下那對打磨得錚亮的漁叉反射耀眼的光芒。

  「看看便知!」

  亮光一閃,漁叉對腹部插下!

  「別——」燕太公駭然大喊。

  他一瞬間嚇得老心臟都快停跳。

  祠堂之內不可活殺任何燕家子弟,否則當事人打斷雙腿逐出南海,這萬一剖出來真的是個男嬰,他這條老命也不夠賠的。

  「啪。」

  一枚胡桃準時解救了燕長天的性命。

  寧澄已經掠過來收繳了那對漁叉,一邊拿走漁叉一邊拍拍華瓊肩頭,低低笑道:「時間拿捏得剛剛好。」

  華瓊就好像沒聽見,她一手捂住肚子,剛才那動作還是很狠很快,鋒利的叉尖劃破腹部表皮,鮮血一滴滴滴在青石地面上。

  上千人安靜的凝在當地——自從這個女子出現,所有人都被她驚得一震一震,早就忘記發出聲音。

  「你自己不要我證明的。」她露出雪白的尖牙笑,笑得像山中的某種獸,「現在,開門,長房長孫燕長天要進去。」

  燕太公定定看她半晌,鬚髮掩住的眉目間露出功虧一簣的絕望之色,半晌無聲的揮揮手。

  祠堂門轟隆隆的打開,那一線被拒絕進入的陽光,在深黑的大鐵門背後延展開一道光亮的巨大的扇形。

  鳳知微望著那弧影的不斷擴展,望著在弧影中傲然撫腹微笑的華瓊,長長吐出了一口氣。

  隨即她退後一步,找了塊平整地方,坐下來。

  本來一直聽著那方動靜的寧弈立即轉頭看著她的方向。

  「寧澄。」鳳知微平平靜靜的吩咐寧澄,「等下看好你主子,別讓他靠近,另外,如果可以的話,也幫我拉住顧兄。」

  然後她向後一仰,倒了下去。

  一瞬間翻覆的光影裡,似乎看見誰撲了過來

  聽見誰在厲喝。

  「知微!」

  卷一 憶帝京 第七十三章 此刻溫情

  撲過來的是顧南衣,厲喝的是甯弈,寧澄誰也沒能拉住。

  顧南衣武功卓絕,自然在寧弈先到,伸手就去拎鳳知微,寧弈卻已經到了,並沒有去搶他手中的鳳知微,而是先一拍他的手。

  不願和鳳知微以外的任何人有肢體接觸的顧南衣下意識縮手,鳳知微掉落,正好落在拍完顧南衣之後便手一伸,早已等在那裡的寧弈的懷中。

  甯弈半跪於地,抱住鳳知微,手指一觸她脈搏,臉色大變,此時寧澄已經奔過來,伸手就去拉他,「主子不能!疫……」

  「閉嘴!」

  甯弈霍然扭頭,有些散漫的目光「盯」住了寧澄,聲音低沉而冷然。

  「你們到底去了哪裡?」

  甯澄張了張嘴,結結巴巴將經過那個發急瘟的山中小村的事情說了,寧弈臉色越聽越冷,半晌道:「為什麼你們沒事?」

  「我們有吃了藥草,我也不知道她怎麼會……剛才還好好的。」寧澄也不明白。

  顧南衣突然道:「拉肚子。」

  寧澄怔了怔,明白了他的意思,前晚鳳知微空腹吃海鮮酒醉,上吐下瀉,幾乎沒怎麼睡,然後便奔赴豐州和周希中鬥智鬥勇,再一路心急如焚趕回祠堂處理事故,體力精神都已經降至最低點,眾人誰都比她身強力壯,所以只有她沒能抗過去。

  寧弈抿著唇,臉色一片秋草經霜似的白,懷中的鳳知微身體滾熱,抱著便似火爐似的烤手,很明顯已經發熱有一陣,什麼時候開始的?她竟然又是一聲不吭,竟然又是等到一切塵埃落定才肯倒下!

  她一定早已知道自己已經感染,所以一直拒絕他的靠近,結果他還以為……

  甯弈半跪於地,不顧衣袍遍染塵埃,抱著鳳知微的手,微微顫抖。

  可恨他看不見,可恨他看不見!

  顧南衣站在他身後,抓著一把胡桃,怔怔看著眉宇間漸漸泛上青黑之色的鳳知微……她病了?什麼時候病的?怎麼病的?為什麼他不知道?

  那個寧弈,為什麼臉色那麼難看?她會死?

  她會死?

  這個念頭冒出來,他突然便驚了驚。

  忽然覺得哪裡有些不舒服,像是什麼東西壓著堵著,呼吸都不太順暢的感覺,這實在是一種陌生的感受,這過往許多年從未有過。

  這一生他的情緒從來都是一泊沉靜的死水,正如那心跳永遠都保持同樣的節拍,傷心、難受、喜悅、矛盾……種種般般屬於常人的情緒,他沒有,他不懂。

  三歲時沒了父親,他很平靜。

  八歲時照顧他的奶娘去世,臨死前拉著他的手淚水漣漣,說,「可憐的孩子,你這樣的人,為什麼還要承擔那樣的……」

  那晚那盞油燈下,他淡漠的看著奶娘,平靜的抽開了被握住的手,第一件事先將她滴落到自己手背上的眼淚擦掉。

  然後轉身,從滿屋子躬身等候他的人群中走過。

  他是怎樣的?怎樣的?沒有人告訴他,所有人都那樣看著他,用一種奇特的眼光,再歎息著走過他身旁。

  他不關心那結果那眼光那神情,他自己的事,在他看來也依舊是陌生人的事,擱著山海迢迢,仿佛在另一個世界。

  然而這一刻他突然想知道,他是怎樣的。

  是不是因為他不同於他人,所以他明明就在鳳知微身側,卻不能知道她發生了什麼。

  如果她死去……如果她死去……

  他退後一步,皺著眉頭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開始努力的閉目調息……他一定也被傳染了,要死了。

  鳳知微突然一偏頭,猛烈的開始嘔吐,她沒有吃多少食物,吐出的多是胃液膽汁,她吐得如此猛烈,大量的綠色膽汁箭般的噴射出來,不僅緊緊抱著她的寧弈被染了一身,連不遠處的甯澄和顧南衣都沒能倖免。

  沒有人讓開,連有潔癖的顧南衣都沒有。

  寧弈更緊的抱緊了她,將她放在自己膝蓋上,輕輕拍她的背,好讓她腹部不受壓迫,避免太過激烈的嘔吐導致喉管堵塞窒息,對滿身的穢物異味似乎毫無所覺。

  此時一陣雜遝腳步聲響,前方出現黑壓壓的影子,豐州府軍由豐州巡檢帶領著趕到了。

  甯弈霍然回首,冰刀似的目光「盯」著燕氏祠堂開了一縫的門,向來沉冷不露聲色的眼神,第一次露出激怒的殺意。

  「給我毀了燕氏祠堂!」

  「殿下!」

  「誰抵抗,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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