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花落燕雲夢 | 上頁 下頁
一八四


  我一口氣說完了這些話,心激烈跳動不止,腹中小胎兒開始變得躁動不安。我將手擱置在腰間,他卻絲毫不理會我的安撫,不停亂踢亂動。

  朱棣紫眸深沉如水,看了我半晌,默默彎腰拾起鳳冠,過了片刻,說道:「蕊蕊,不要這樣大喊大叫,小心傷了胎氣……等你生下孩子,你要打我罵我,我都甘心領受。」

  腰間傳來一陣痛楚,小胎兒動得更加劇烈,我開始覺得害怕,眼淚止不住掉落下來。

  他發覺情形異常,沖過來將我擁入懷中,急道:「怎麼了?哪裡不舒服?我知道你一直恨著我,但是孩子沒有錯,你不要傷害自己!」

  我伏在他肩上嗚咽哭泣,小胎兒似乎感覺到了他的氣息,漸漸平靜下來。

  他溫熱柔軟的雙唇落在我的額頭上,將我的身體貼近他,低語道:「你看,嚇著孩子了吧?你不肯做皇后,我不勉強你了……隨我一起進宮去,好生歇著吧。」

  我抬起頭,平靜對他說:「我不恨你。我不想進宮,如果你真心為了我好,請你放我走。」

  他眉頭擰了一下,依然溫柔說道:「你想去哪裡?」

  我沒想到他竟然答應得如此爽快,躊躇了一下,說道:「從來處來,自去處去,我想回蜀中。」

  他說:「我可以答應你,但不是現在。如今大局初定,江淮一帶還亂著,等過些時候天下太平了,你要去哪裡我都依你。再說,孩子都快臨產了,宮中太醫醫術高明,有他們照看著你,我才能放心。」

  我聽見他的話,勉強問道:「你答應了?」

  他點頭道:「不過你必須將孩子平安生下來,在此之前,不許再說離開我的話。還有,你可以不做皇后,但不能沒有妃位,朝臣中腐儒眾多,你懷著我的孩子,恐惹他們譏評。等你出宮之時,我再取消就是。」

  宮中封黜一個妃嬪並不算什麼大事,只要不是皇后,其他的名位都無關緊要,可以隨時撤消,我不再和他爭執,默許了他的意見。

  他沉吟了一下,說道:「我給你擬一個『賢』字,賢妃,好嗎?」

  我搖頭道:「何必這麼鄭重其事?隨便什麼位置,美人才人都可以,我當不起這個字。」

  他不禁微笑道:「美人、才人……形容你倒是恰如其分……」

  我見他語氣輕快,隱約有調笑之意,沉下臉狠狠瞪了他一眼。他仿佛不曾察覺,牽著我的手,緩緩步出營帳。

  軍營中一切準備就緒,兵士群情振奮,齊聲高呼:「恭迎燕王殿下入皇城!」

  一人英姿勃勃肩披鎧甲,站立在隊列之前,指揮人馬,瀟灑自如,正是甯王朱權。他見朱棣出營帳,回頭說道:「四哥,一切都準備妥當了!」

  說話之間,一雙黝黑的眸子向我看過來,眼神中帶著探詢和關切。

  我向他微笑了一下,示意一切安好。

  甯王點了點頭,說道:「請四哥上馬入城!」

  朱棣縱身躍上一匹黑色駿馬,大隊人馬向金陵城開拔而去。

  我坐在輦車內,透過竹簾,只見無數面紅、黃雙色的「燕」字旌旗在空中隨風飄舞。眼前道路兩旁,佈滿了匍匐拜倒的朝臣和百姓,大批威武將士簇擁著他的馬,他似乎在舉目遠眺鐘山。

  行走到接近城門時,從路邊人群中沖出一人,橫在隊列之前,大聲說道:「王爺請留步!翰林院編修楊榮,有話稟奏!」

  朱棣雖然意外,卻駐馬說道:「請講。」

  那人年約三十開外,紫面無須,見他相問,行禮奏道:「王爺此行為既然是為誅討奸臣、昭彰祖訓而來,如今是先入皇城?抑或先謁孝陵?」

  朱棣起兵之時以「奉祖訓」為由,以恢復祖制號召天下。如今大局已定,卻不能讓天下臣民有所懷疑,楊榮的提醒來得恰到好處,否則一定會招人話柄。

  他當即警覺,淡淡道:「本王近日來心思煩亂,忘記告知他們此行正為謁陵,竟讓你們有所誤會,你隨本王一起前往孝陵吧。」

  大隊人馬立刻掉轉馬頭,浩浩蕩蕩向朱元璋的孝陵開去,楊榮見他不但不怒,反而親近自己,面露欣然之色,跟隨在他馬後。

  天空一片晴朗,萬里無雲。高大的密樹綠蔭遮蔽著巍峨的帝王陵寢,通往孝陵的大道旁整齊排列著石馬、石獅子,朱元璋的孝陵一派莊嚴肅穆。

  朱棣躍下駿馬,走到我乘坐的輦車前,伸出手說:「下來吧,慢一點。」

  我掀起紗簾下輦車,腳尖還未落地,從旁邊迎接的文武官員中倏地沖出一人,大叫道:「朱棣,你這逆臣,今日死期到了!」

  朱棣臉色遽變,用自己的身體遮擋住輦車竹簾,阻止我下車,伸出一手招架。我眼前一道銀光閃過,耳邊傳來甯王的驚呼聲道:「四哥,小心右臂!」

  他的身體突然騰躍至空中,一陣刀劍交鳴之聲過後,血光四濺,將竹簾染上一道紅色的弧線。我掀開竹簾,見他跌倒在堅硬的花崗石地面上,手掌在石面上拖曳,擦出一道刺目的血痕,長達丈許。

  甯王等人早將刺客擒獲,行刺之人是一名文官,他一擊不中,當場被拿下。朱棣情急之時徒手去握那人行刺的匕首,掌心被劃破,頓時鮮血淋漓。如果那人是武林好手,剛才那一刺足夠取下他的性命。

  我驚恐不已,欲下輦車,問道:「要不要緊?」

  他見我安然無恙,緊張的神情放鬆了許多,站起身道:「我不要緊。」隨即轉向那行刺文官,冷冷注視著他說:「你是何人?為何行刺本王?」

  那文官仰天大笑道:「還稱本王?皇上早將你削除王籍,不過是燕庶人罷了!亂臣賊子,篡位謀反,人人得而誅之!想殺你的人數不勝數,我方孝文是第一個,絕不是最後一個!」

  甯王示意左右,早有侍衛上前,將方孝文重重扇了數個耳光,鮮血順著他的嘴角滴落,他卻仍在繼續唾駡不休。

  我轉過頭不敢再看,心中卻愈加害怕那歷史的血腥一幕即將上演,說道:「不要打他了,先謁陵吧!」

  侍衛進前替朱棣包紮染傷口,他眸光冷冽如刀,對丘福道:「帶下去,改日再審!」

  孝陵之前,他跪地焚香祝禱,朗聲說道:「父皇肇造鴻業、垂法萬年,後世子孫本可江山萬年無憂。只恨朝中奸臣妖言惑主,變更父皇祖制,迫害皇族!兒臣萬不得已起兵誅奸惡、保社稷,今日前來拜謁孝陵,一定將奸臣所定制度廢除,恢復父皇遺訓!」

  他叩首三次後,那些趨奉的官員急忙依序走近他,為首一人說道:「臣吏部尚書曾鳳詔,大膽向王爺進一言!」

  他站起身面向孝陵,說道:「曾尚書請講。」

  曾鳳詔肅然說道:「先帝自焚,國不可一日無君。燕王殿下文韜武略,且是高皇帝高皇后嫡子,理因承襲大統!臣懇請燕王殿下早登大位,以定國本,以安民心!」

  他似乎不為所動,搖頭說道:「不可,本王起兵靖難只為誅討奸臣,並無他意。待奸臣伏法,本王就回燕北去。」

  曾鳳詔見他推辭,暗使眼色,一干文臣武將齊刷刷跪在孝陵前,大聲道:「臣等請燕王殿下以天下蒼生為念!」

  茹常手捧一個金漆託盤,當中放置著一頂金光閃爍、旒珠垂掛的冠冕,出列說道:「燕王殿下位居嫡長,正是天命所歸,切莫辜負臣等和天下黎民的心願!」

  群臣數次勸進後,他終於不再推辭,接過了冠冕。他修長挺拔的身姿在華服的襯托下更加威儀赫赫,俊朗的儀容在冠冕後若隱若現,深不可測。

  這場策劃好的「三推讓」之禮過後,他在群臣簇擁下登上皇帝的「法駕」,朗聲道:「諸王群臣以為奉宗廟之事唯有本王,宗廟事重,本王才德疏淺,今日為眾人擁戴,不得不受之,望諸王群臣此後同心協力,輔助本王治理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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