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花落燕雲夢 | 上頁 下頁 |
一六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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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濟南三大名勝之一的大明湖,風景果然名不虛傳。初春時節,淺黃色的迎春花枝枝怒放,湖邊垂柳猶綻新綠,泉水叮咚作響,湖光山色盡收眼底。 湖畔有一座竹廬,紀綱帶著我走到竹廬前,輕輕叩門三下,裡面傳來一名女子聲音道:「請進來吧。」 進入竹廬,我一眼就看見了竹榻上合眸沉睡的男子正是李景隆。他面容溫文爾雅,如同深潭的池水一樣平靜無波。我撲到竹榻前,凝視著他溫和恬靜的睡容,含淚喚道:「景隆,你聽得見我說話嗎?」 那女子輕輕說道:「他中毒日久昏迷,怎麼可能聽得見你說話?」 我抬頭看向那女子,見她面容清瘦、秀麗端莊,年紀與紀綱相仿,眉目間雖然有些風塵之色,卻給人清淡如水的感覺。 紀綱對我說道:「這是我昔日同僚展驚鴻,掌管錦衣衛藥庫。金疏雨和白吟雪入職之時都是她親自訓導。」 我心下明白,這個展驚鴻來頭不小,紀綱說她是「昔日同僚」,當年她在錦衣衛中一定身居要職,能力應該遠勝於白吟雪,對她謙恭說道:「有擾展姐姐清靜,昏睡之人勞姐姐多費心,我先行謝過了。」 她淡淡一笑道:「你先不必謝我,他所中迷毒十分詭異,能否救他還難說。」 我心中一沉,忙道:「那……他是不是很危險?」 她道:「只要有解藥,倒不至於有危險。」 我舒了口氣,說道:「只要他能醒過來就好,多等幾天也沒什麼關係。」 紀綱走近李景隆,仔細看了看他的臉色,說道:「是什麼毒?」 她神情平靜,說道:「最複雜的一種。」 紀綱臉色略有變化,對我說道:「你隨我出來一下。」 大明湖中央的天水亭內,紀綱告訴了我李景隆所中迷毒的來歷,正是錦衣衛所用的混合迷毒。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唐門的毒藥雖然厲害,相較天下毒藥集中營錦衣衛藥庫的博大精深,不過是滄海一粟而已。 白吟雪身為錦衣衛千戶,隨身所攜帶的迷藥不下十餘種,每三種可以任意組合成一種毒藥。我按照排列組合公式,大略計算了一下,以十種為例,李景隆中的毒藥就有一百二十種可能;如果是二十種,那就有一千一百四十種可能。假設每天給他試一種解藥,在運氣最不好的情況下,最後一天才會試對,那麼三年以後他才會醒。 我忍住心中憤怒,說道:「燕王用的果然是白吟雪的毒藥。」 紀綱凝望湖水,說道:「她們二人暗中相助王爺多年,王爺原本有意于太子之位,卻未能如願。蔣獻對她們早有猜疑之心,她們當時若不前去投奔王爺,恐怕早已經死在蔣獻手中。王爺不得不收留她們,卻沒有料到後來所發生之事。」 我問道:「那你呢?蔣獻難道沒有猜疑你?」 紀綱面色肅重,道:「昔日在寧夏,蔣獻曾經暗算過我,不過並未得手。」 他有意縱容金疏雨和白吟雪幫助燕王,蔣獻不可能不知道,但是似乎並沒有抓到他相助燕王的真憑實據,否則早已將他革職查辦了。我試探問他道:「燕王謀反,你是幫助皇上,還是幫助他?」 紀綱轉過頭來,眼中射出一絲寒芒道:「先帝有遺訓,錦衣衛職責是護衛皇室不受外人侵害,其餘之事,何必多管多問。」 我豁然明朗,面對這場皇室內叔侄爭奪江山皇位的戰爭,他的態度無疑是最好的態度。甯王將賭注押在燕王這一方,一旦燕王失敗,他必定要落下「亂臣賊子」的駡名。李景隆對朱允炆忠誠追隨,如果燕王順利奪取王位,一定不會輕易放過他。二人的選擇都是機會與風險並存,唯有精明的紀綱置身事外,他的任務只是「護衛皇室」。「皇室」之內即使爭鬥得頭破血流,與他都沒有半點關係。 無論將來天下屬於誰,只要皇帝還姓「朱」,他的地位依然穩若磐石。 紀綱不動聲色,輕輕說道:「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會付出代價,或許有一天,他們會知道他們得到的遠遠比失去的多。」 我想到燕王,心道:「你在朱元璋面前小心謹慎,與兄弟們勾心鬥角。為了得到定國公徐達的支持不惜放棄江綺懷改娶徐妙雲,不惜冒著篡逆的駡名與侄子反目,你覺得值得嗎?即使你能夠如願以償,你得到的和你付出的相比,是多還是少?」 我不再和他繼續剛才的話題,說道:「看來我們要救李景隆,只有一種一種解藥試驗了。」 紀綱點了點頭,說道:「你暫時就住在這裡,展驚鴻精通天下奇毒。假以時日,李景隆的毒一定能解,你不必擔心。我還有些公務處理,要離開濟南一段時間,如果他醒來了,你……就讓他帶你走吧。」 我怔怔看著紀綱,想起他對我數次施加援手,心中略帶歉意,說道:「謝謝你一直這樣幫助我,能有你這樣的好朋友,我很開心。」 紀綱似乎微帶笑意,向竹廬走去,只留給我一個修長的黑色背影,還有一句話:「多謝你當我是好朋友!」 我在大明湖畔住了整整五個月,時間到了八月中旬。 歷史沿著軌跡前行,燕王與甯王短短數月內陸續攻佔了大寧、永平、保定三府,揮師西進大同。「李景隆」派兵馳援,援兵未至,燕軍已歸北平。明軍往來奔波,兵士苦不堪言,凍死病傷無數。 四月初時,燕軍與明軍決戰于白溝河,明軍大敗,戰況慘烈。白溝河兩岸數十裡內處處都是斷戟殘兵,伏屍累累,鮮血染紅了河水,被殺或溺死的明軍達十萬之眾。「李景隆」倉皇逃離德州,取道濟南。 燕師鐵騎乘勝南下,五月初入德州城,收編官吏平民、輜重牛馬,獲糧草百余萬,大軍直逼濟南城下。濟南是天下之樞會,也是江南的屏障,如果濟南城破,金陵危在旦夕。 我從竹廬外的古井中打起一桶水,將水和石桌上細心揀擇出的藥材放入藥罐中熬煮。所有必需的藥材都已齊備,爐火正紅,我用小扇繼續扇著風,只要熬煎三個時辰,解藥即可配製成功。 三個時辰後,室內升起嫋嫋的白煙水氣,逸出清清淡淡的藥草香。我輕輕舒出一口氣,將煎好的褐色藥汁倒入一隻白色瓷碗內,走近李景隆身旁。 展驚鴻柳眉微挑,接過藥碗輕嗅一下,然後繼續挑揀藥材,說道:「火候差不多了,這副藥吃完,再看有沒有起色。」 我凝視著他的面容,捧著白瓷藥碗,心中暗自祈禱,用小勺將解藥一點一點喂他喝了下去,用絹帕輕輕擦拭他嘴角的藥汁。 我坐在他身旁,目不轉睛盯著他,漸漸地,似乎看見他的眼眸微微一動。我驚喜之極,叫道:「姐姐,你快看!」 展驚鴻聞聲而來時,床榻上的人不再是沉睡的模樣,那雙清澈明淨的黑眸帶著驚喜和思念向我投射過來,似是試探一般,說道:「妍妍?」 此時此刻,這聲「妍妍」,對我而言不啻是天籟之音。一直以來,只有一個人才會這樣呼喚我。 我忍住盈眶的淚水,嗚咽著說:「謝天謝地,你終於醒過來了!」 展驚鴻見李景隆醒來,微笑道:「功夫不負有心人……我總算完成紀綱之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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