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花開盛唐 | 上頁 下頁
六八


  接著又是一陣混亂。

  我被一股力氣扯著向後退卻,險些跌倒,好容易停了,身子一下子撞在馬車輪上,深深吸了口氣,才沒有喊出疼來。芸兒跳下馬車,緊緊攙扶著我,看著更加兇狠的搏殺場面,聞著陣陣血腥,我們緊挨的身子都止不往戰慄發抖。

  回紇司馬站在我前邊一米開外,手持彎刀警惕地環視四周,為我們築起最後一道防線。最外圍的包圍圈漸漸縮小,那些第一撥騎兵抵擋不住,終於一個個被後來的狼騎斬于馬下。後來的這些胡服裝束的狼騎出手極狠,打鬥中沒有過多的糾纏,招招兇狠,一刀斃命。

  不遠處,那個後來的領頭人策馬沖向矮胖子,幾個回合下來,突然鋼刀一晃,徑直將對手砍成兩半,芸兒嚇呆了,驚呼著閉上了眼。只見那領頭的男子,抽回鋼刀,如入無人之境,跳下馬背,徑直向馬車走來。

  在離我兩米的地方,他停下了,定定地相望。

  黑夜沒能染黑他的眸子,像燭火般閃爍的是他那雙天空般顏色的眼眸,目光中的滄桑,棱角分明的五官,處處彰顯著成熟男人的風範,內在的陽剛與彪悍,在夜色的籠罩下讓他如此光彩奪目。

  眉目之間掠過多少個春夏秋冬,一時間心中澎湃洶湧。四周一下安靜了,來犯的騎兵全部被斬于馬下,而所有活著的狼騎此刻都靜靜地立在他的身後。

  這樣的男子,怎能讓人移目?

  我記得他說過,不要流淚,所以很想笑著走過去,但是我沒有,終於,我緊跑兩步,帶著滿臉淚痕一頭紮進了他的懷抱。像個委屈的孩子,我肆意地哭了,從小聲的抽泣到放聲痛哭,任由淚水浸濕他胸口的衣袍,十五年的委屈一時湧上心頭,我只想在他的懷裡哭個痛快!

  他一手摟著懷中的女子,一手輕輕地撫著她的背,哭聲如泣,陣陣敲擊著他的心房。雖然一臉的肅穆,只是藏在眼中的珍憐暴露了他的心事,動作輕緩猶如懷中抱著的是一個剛出生的嬰兒,失而復得,在他眼前仿佛是一個易碎的珍寶,讓他小心翼翼又柔情萬端。不知過了多久,感覺耳邊呼呼的風聲,我縮了縮身子。馬上一件豹皮的裘衣就裹在我身上,我的臉被抬起,四目相對,他眼中閃過的不是驚詫,而是疼惜,佈滿厚繭的大手輕輕擦拭著我臉上的淚水。

  我終於喚出了這個藏在心底的名字,「葛勒。」

  「嗯。」他揚起嘴角輕輕應著。

  「回首已是百年身。」我哽咽了,一個女人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是陪伴在另一個男人的身邊,而今韶華已去,容顏不再,帶著一身病痛和一顆傷痕累累的心來到他的身邊,這對他是多麼的滑稽與慚愧。

  葛勒攬著我,厚重的聲音響徹草原:「等這一天等了十五年,從此你就是回紇最珍貴的明珠,這裡因為你而光芒四射。」

  「誓死孝忠可汗!」軍士們振臂高呼。

  濃重的夜色不知何時被撕開了一個口子,一縷強光從天邊射來,上升的旭日仿佛在空中奏起恢弘的樂章,我被眼前的奇景驚呆了,天際蒼穹的壯闊與絕美,在這個時候只能讓人讚歎。被一雙溫暖的大手牽起,十指相扣,相擁著欣賞這草原日初的美景。

  還記得多年以前,在長安城中靜蓮苑門前,在落日余暉中葛勒負手而立的樣子,年輕時的他高大魁梧,臉型細長,高高的鼻樑,天空般顏色的眸子炯炯有神,一臉的陽光與執著,被我盯著時還會顯出幾分的羞澀。

  與葛勒重逢後的日子對我而言,如同冬日的草原迎來了春天。

  我不再乘坐馬車,而是與葛勒共乘一騎。自從在廣平郡王府,寶馬逐日被崔芙蓉毒死後,我就再也沒有騎過馬,所以在葛勒的坐騎前我閃過一絲猶豫。掙扎了良久,才小心地上前,輕輕地撫摸著馬兒的鬃毛,引得它陣陣的長啼。

  同樣在看馬,葛勒是不同的,在他的眼裡,馬並不只是代步的牲畜,它是一種驕傲的、具有神奇速度、外貌俊美的夥伴和戰友。葛勒抱住馬兒寬厚的頸子時,臉上的神情令我感動。

  安撫了馬,也安撫了我,葛勒一把將我抱到馬上,隨後策馬啟程。

  我在此時才知道,他叫磨延啜,葛勒是他當初遊歷四方時用的化名。當回紇懷仁可汗過世後,披荊斬棘登上可汗之位,他用了這個稱號,葛勒可汗。

  我小心地問道:「那我以後該如何稱呼你呢?是叫磨延啜還是葛勒?」

  葛勒笑了,說道:「隨你!」

  我笑了。笑得燦爛,心底漸漸開了一朵花,虛榮之花,被一個人捧在手心裡寵的感覺真的好極了。

  「不過,」葛勒想了想,又說道,「從今以後,我只叫你珍珠。」

  啊,我心中驚呼,一直會奇怪為什麼我叫沈雪飛而不是廣為流傳的沈珍珠,沒想到歷史的重合是在此處。我沒有反對,心中隱隱知道他是想讓我與以前的一切告別,不帶一絲痕跡。

  我把頭靠在他寬闊的胸前,閉著眼睛,任由馬兒有節奏地顛簸,都快要睡著了。我被葛勒環繞著,被他寬大的豹皮大耄包著,從外面似乎都看不到我的存在。「葛勒。」我輕輕喚道。

  「嗯?」他低下頭,抵住我的頭。

  「昨天晚上都是些什麼人?」我心中始終忐忑不安,對於發生在我身邊的殺戮此時仍然心有餘悸。

  「不論什麼人,如果想動你就只有一條死路!」葛勒低沉的聲音讓我忽然有些害怕。在我心中他一直是充滿陽光的,是無害的,昨天他眼中的殺氣與兇悍讓我覺得很陌生。

  葛勒似乎感覺到我情緒的變化,緊緊擁住了我,說道:「不用怕,一切有我。」

  我一時語塞,眼中又有了霧氣,噙著淚水有些鼻音的聲音,「我不要你為我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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