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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山雨欲來風滿樓。

  豐蚌一戰便是在大雨中打響的。史書上稱為豐蚌之爭,寥寥幾筆一概而過,然而經歷過這場爭奪戰的人才能體會到其中的驚心動魄。豐蚌不僅僅是一座城池,也是入主帝都占得先機的一個跳板,兩位亂世梟雄,少年王侯各展所長,用謀略和膽識為世人呈現了一出精彩或者說是慘烈的戰爭大戲。

  身為女子,就算我性格裡不安分的因素再多,斷然沒有上戰場的可能。恨只恨生成了女兒身,不能揚刀立馬,馳騁沙場,不能策馬揮劍斬殺敵人于馬前。只能坐自閨中,聽小花打探來的隻言片語,等蕭樓或者大黃蜂來看我的時候給我講講。

  我記得那一日,北風呼嘯,天空始終陰霾,大片大片灰黑色的雲堆積其上,似將天際線壓得更加的低。碧瓦飛簷,雕樑畫棟,隱在輕霧濛濛中,似乎整個世界都虛無了一般。朱欄撐著飛簷,回廊連著亭榭,向天邊延伸而去,卻又似被雲層吞沒,失了蹤影。

  雨水將大理石的臺階沖刷的格外乾淨,反著微微白光,透著絲絲冷意。

  蕭樓是淩晨時分回來的,我臥在躺椅上淺眠,他的腳步聲尚沒有進到屋裡的時候我就醒了。起身的時候他恰好推門進來,頭髮被雨水打濕,一臉不加掩飾的疲憊。見了我柔聲問:「吵醒你了?」

  我不答反問:「累不累?」

  他點點頭,逕自走到床邊身子一歪仰面躺下。我擰了帕子過去給他擦臉,他順勢握住我的手,閉著眼睛暖暖一笑,「松兒,兩個時辰後叫醒我。」

  我聽著他沉穩的呼吸聲,接連幾日的煩躁不安的心漸漸平靜了下來,因為我相信面前的這個深沉桀驁的男子能夠撐開屬於我們的一片天地。

  慢慢抽出手來,為他脫去靴子,蓋上被,然後掀起被角鑽了進去,緊貼著他躺下。睡夢中的蕭樓下意識的伸手將我擁在懷裡,猶帶笑意的沉沉睡下。

  這一覺睡得安穩,醒來的時候身邊的人已經走了,地上有他匆忙扯下的披風,下擺處一頭毛髮茂盛的蒼狼,仰天長嚎,圖案繡得霸氣十足。

  蒼狼,我撿起披風伸手撫摸那個圖案,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心微微一顫披風在我手中滑落。

  「二小姐,你午飯就沒有吃,晚飯想吃什麼好吩咐廚房去做。」

  晚飯?我探頭出回廊才看到天邊已經掛上了一輪淡月,時間過得這樣快,不知不覺已經傍晚了。

  雨淅淅瀝瀝下了一整天,空氣潮濕而陰冷,倉名距離豐蚌並不遠,偶爾能依稀聽到雨水聲中幾聲響動,似攻城的戰車又似士兵的哀嚎。投在心頭,不清不楚十分的煎熬。

  目光又落到那件披風上,我拿起來往身上一披對小花道:「去拿雨傘,我們去南城樓。」

  小花大驚,「二小姐,天色晚了,外面又下雨……」

  我冷著臉打斷她:「別廢話,叫你去你就去。」

  空氣低凝,烏雲密佈,陰雨連綿打在臉上黏黏的膩人。

  我提著裙角走在小花撐起的傘下,身後跟著四名侍衛。見我要出府一直隱在暗處的他們沒有阻攔,只是現了身跟在我身後保護。

  倉名城門高聳,百年古建在雨水的沖刷下洗去了塵埃,卻洗不去歲月留下的斑駁痕跡。城樓上的士兵頭戴雨笠身披蓑衣,腰佩鋼刀神情肅穆的在城頭巡視。我登上城樓,一襲大紅披風下窈窕的身影便映入了眼中。

  聽到腳步聲,她也回過頭來,見了我倒也不驚訝,眼尾迤邐沖我一笑:「這些日子蕭樓把你藏得好,不想今日我們姐妹還是見到了。」

  我猶豫了一下,仍抬腿走到她身旁,喚了聲:「姐姐。」

  她手裡攥著一方碧色蠶絲帕子,擦了下濺到臉上的雨水,「你知道,我不是。」

  「是不是都叫了快二十年了,習慣了。」

  她不再說話,目光遠遠的望向豐蚌的方向。

  我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只覺得天色陰沉能見度很低,一眼望去如同水墨畫一般虛無模糊,看的不甚清晰。

  過了許久,洛施再度開口,聲音透著雨天裡的沉悶蕭索,「算起來,我愛上蕭樓已經十多年了。居然這麼長時間了,我已經忘記了是先愛上了他的人,還是知道長大後要嫁給他才說服自己愛上的他的。」

  天邊的烏雲越堆越密,天色也越來越暗,冷風夾著雨水撲面而來。

  「我從來都不知道。」

  洛施一雙鳳目帶著笑意的看著我,那眼中的恨意絲絲纏繞已經蟄伏多年了,

  「你自然什麼都不知道,他們把你保護你很好。以前是洛南聲、宋嵩護著你,現在蕭樓恨不得把你捧在手心裡。為了你他不惜三番四次的威脅我,不許我動你。洛松,你知道我恨,從小就恨,恨你恨爹爹也恨他。我努力那麼久,拼命去做一個王妃甚至皇后,結果怎麼樣,我得到了他的人卻失去了他的心。洛松我告訴你,你不過就是幸運,得了蕭樓的庇護,否則你什麼都不是。你在我面前一招半式都接不住。別以為你這幾年受了點苦就多麼委屈多麼可憐,說到底是因為你太笨太弱,才會被人欺負,李富欺負你不說蕭樓不是也利用你嗎?」

  這是從小到大洛施和我說話說得最多的一次,我不由得受寵若驚了。

  她說的話不是沒有道理,也很高明,挑撥我和蕭樓軟的不行又來硬的。但她不明白,經歷了這麼多,尤其是蕭樓隨我生死與共之後,除了殺父之仇之外還有什麼不能原諒。

  我直視她的眼睛,聲音淡然道:「如果命運安排我經受磨難才能長大,那麼我甘願承受。」

  洛施眼中有一瞬間的怔忪,一閃而過之後沖我揚起豔麗的笑容,「哦?那待蕭樓奪下天下,君臨天下之後,讓姐姐于後宮高牆中,三千佳麗間試試妹妹是不是長大了如何?」

  我自小就不喜歡拘束,經常把討厭宮闈生活掛在嘴邊,洛施自是知道。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此刻聽到她下的戰書反而覺得很興奮,有一種莫名的自信讓我相信深宮重重、女子陰險何足畏懼,便是沒有蕭樓我一樣能夠如魚得水。

  「好。松兒也想看看姐姐如何統領後宮。」

  「你……」洛施目光沉沉的將我打量了一番,終是沒有忍住嘴邊的話,「鳳鳴山上到底發生了什麼,據說景溯變得暴虐無理,你怎麼也變了?」

  我微微一笑:「看不出來原來姐姐很瞭解之前的我。」

  「那又如何,我冷眼看你和蕭樓兒女情長,只為了看你傷心落淚的一天。」

  「姐姐如此坦白,口無遮攔不怕松兒借蕭樓的手報復於你嗎?」

  洛施眸中一抹火光鼎盛,一甩衣袖道:「你無須得意,這世界沒有什麼是長久不變的。」

  我本欲還嘴,轉念一想爭那口舌之快做什麼呢?她表面光鮮內裡寂寞也是可憐的女子。她在這陰雨冰冷的天氣於城樓上眺望豐蚌,等待肚子裡孩子的父親回家,這一刻,她不是高高在上雍容華貴的東臨王妃,不過等待丈夫歸家的普通女子。

  女人何必為難女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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