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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細雨微有停歇,一層水霧蒙在天空,綠油油的樹葉被雨水滋潤更顯得蔥郁茂盛。腳下的土地含著滿滿的水分,鬆軟的要滴出水來一般。

  雨水打在我和蕭樓的臉上,彙集成滴滴水珠沿著臉龐流淌而下,好像淚水一般。蕭樓額前的頭髮濕了,貼在額頭上,黑色的發襯著黑色的眼眸,濃郁的顏色顯得他更加性感。

  這樣好看的男人,這有著胸有丘壑城府深不可測的男人,生生死死恩恩怨怨與我糾葛近十載,早就已經在我沒有覺察的時候成為了心頭的一顆朱砂痣,由鮮血凝結而成,與心緊連在一起。以前洛松對小樓哥哥的感情是單純的愛戀和崇拜,而今的我,面對蕭樓,感情很複雜卻又說不清楚複雜在什麼地方,只覺得強烈的感情不受控制的自心底湧出,來勢洶洶。

  我似乎明白了蕭樓赤裸裸的威脅,語氣一軟,伸手輕輕的回抱住他,「我不走。哪裡也不去。」

  蕭樓手中的斷念劍哐當一聲摔在地上,他用雙手托起我的臉,吻了下來。

  瞬間蕭樓的氣息鋪天蓋地的襲來,以一種不容拒絕的姿態將我包圍,他的吻熱情而急促,似乎想通過這個吻來表達他心中的情感,畢竟他不是一個擅於用言語表達溫情的人。

  回到山洞裡我們的衣服都濕透了,生了火相互依偎著在柴火旁烤著衣服。

  火光映得蕭樓的臉部線條分外柔和,他看著我,斟酌了半天言語,結結巴巴的說:「松兒……我……」

  我淺淺一笑,「我知道了。」

  蕭樓卻越發的窘促,「我只是看你那麼高興,不捨得壞了你的心情。不是故意要瞞著你的。」

  「我知道。」

  蕭樓深深的看著我,忍了半天終是沒有忍住,小聲說:「松兒,我怎麼覺得你變了。」

  「哦?」我淺笑看著他,「那是變好了還是變壞了?」

  蕭樓咬牙道:「變得原來越像妖精了。」

  我氣哼哼的別過頭不去理他,卻見一張紙遞到我眼前,上面密密麻麻的用南宮晉特有的宮楷體寫滿了整張紙。我疑問的看向蕭樓,他揚唇回我一個風華無雙的微笑道:「你我之間再也沒有秘密。」

  我為之動容,卻沒有說話,拿起那張紙讀了起來。

  南宮晉為了省紙把字寫的也忒小了,費了半天勁讀完,只覺得心中如五味雜陳說不清是什麼滋味,呆呆地愣在那裡說不出話來。

  蕭樓自我手中取回紙片扔進火裡,我愣愣的看著那張紙變黃,變黑直至消失。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蕭樓身在萬丈懸崖的底部,卻能運籌帷幄利用所有的機會和可能創造出新的機會。

  「怎麼?是覺得我太厲害還是太可怕了?」

  「都有。不過真是聰明。」我巧顏一笑。

  蕭樓朗聲大笑,摟著我說:「松兒,這才是男人的世界。亂世求生本就應該如此。」

  他說的道理我都明白,只怪自己太小女子心性了。不知為何,若是換了以前我一定會覺得蕭樓卑鄙耍手段欺瞞世人,可是而今卻認為亂世梟雄理當如此,在爭權奪利的名利場上,只有成敗沒有高風亮節。為了贏,不擇手段欺世盜名又如何?

  南宮晉說事情按照蕭樓的指示已經安排的差不多了。西昌王景溯在鳳鳴山頂狙殺東臨王的消息天下皆知,與多年前以柳葉劍法傷鳴鴻劍客亦聲滅洛氏滿門的惡行如出一轍。景溯倫德敗壞不擇手段的惡名頃刻之間天下傳唱,失盡民心。東臨軍隊痛失主帥,一時間群情憤慨,軍心大振,發動夜襲與西昌兵馬在倉名城內大戰,雖然西昌一方在杜進的率領下奮力抵抗,但是東臨的兵馬顯然是殺紅了眼,城內巷戰馬匹施展不開,王巳帶著嘯雲騎的精銳披掛上陣頭戴白巾,腕帶黑帶,將一腔的悲憤都化作了血腥的屠殺,西昌損失慘重。第二日清晨,贏謀下令退兵。西昌大軍退至倉名城外十裡處,按兵不動。而自近幾日西昌兵馬的調動和佈防來看,有奪取豐蚌的意圖。

  蕭樓利用一場意外橫生的墜崖事故,將景溯的形象徹底的變成了負面的。不能說不高明。而我卻在這樣的巧合中生出一個猜想。當日鳳鳴山上發生了什麼我自是再清楚不過,景溯和蕭樓一樣都是為了救我而來。然而在蕭樓的刻意安排之下,景溯就成了設計狙殺蕭樓的元兇。那麼,四年前的那一次呢,真相會不會真如景溯所說,他是被人設計栽贓的?

  我問:「穆秋煙呢?景溯又怎麼樣了?」

  蕭樓又皺眉,不怎麼情願但還是說:「穆秋煙那個瘋婦被景溯斬殺當場。」

  我驚道:「他殺了穆秋煙?」這絕對不是我認識的景溯。

  蕭樓不理我接著說:「亦聲說當日他隨後趕到鳳鳴山的時候看到穆秋煙的屍體橫在景溯腳邊,贏謀死命的拉著瘋了一樣要跳崖的景溯,大喊,景溯你是不是瘋了,你已經殺了王妃,還想做什麼?他說當時的景溯如野獸一般兇狠,不顧一切的要跳下來,那種狠絕的神態根本不像景溯。他連打了贏謀兩掌,贏謀仍死死的抱著他說,洛松已經葬身崖底了,你跟著跳下去有什麼意義嗎,不過是在她和蕭樓的身邊多增一副白骨。然後景溯就軟了身子癱坐在崖邊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

  「有多莫名其妙。」

  蕭樓不樂意的瞪我,「你還聽得津津有味了?」

  我強自壓下心中的震動,討好的笑笑:「是你講得好。」

  「他說,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怎麼能夠就這樣離開我。泫汶你個沒有心的女人。」說到這蕭樓很不厚道的看著我笑得那叫一個諷刺,「也不知道是不是亦聲聽錯了,怎麼景溯叫的是泫汶這個名字,你什麼時候又給自己起了個名字,還是他叫的是別人。」

  泫汶,當日墜崖的時候景溯所喊的就是這個名字。不知為何,我對這個名字竟然有種強烈的熟悉感,聽到景溯叫的時候,心底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掙扎要破土而出一般。

  我想起當日在九曲街頭遇到的瘋老頭,他說我體內有兩團意識,分別是今生前世的記憶,而前生的記憶正在蘇醒。景溯似乎也遇到過這樣一個人,說他也有兩世記憶。莫非,我與景溯前生就已經相識,莫非前世的我叫泫汶。

  前世今生,真是太荒謬了。我都不禁要為自己的才情喝彩,不去寫戲文真是太屈才了。

  蕭樓推推我,「還想不想聽了?」

  「想。」

  「據說景溯頹廢了兩天,第三天突然跟打了雞血似得精神起來。安葬了穆秋煙,對外說是舟車勞頓染疾而亡。他整頓三軍,安撫軍心。在這麼被動的情況下擋住了我軍幾次進攻,確實有兩下子。不過人卻是性情大變,狠厲決絕,作風硬辣不留情面。派出去的探子只回來了一個,其餘的都死在景溯劍下,剩下的一個還是他故意放回來帶話的,只有四個字,志在必得。」

  我想起景溯溫潤的褐色眼眸,實在想像不出來他握著猶在滴血的劍,說出那四個字時的樣子,那樣的人還是景溯嗎?他志在必得的又是什麼呢?思緒一閃,揪著蕭樓的衣領問:「給我說說我們墜崖後的第三天發生了什麼?」

  蕭樓尷尬的輕咳一聲,討好一般的看著我笑,「真是越來越聰明了,我還以為能蒙混過去呢。」

  我不說話,靜靜的看著他。

  他只好接著說:「第三天我聯繫了南宮先生。雖說你不小心手抖毀了我的信號彈,但是南宮先生不相信我會死的如此輕易,借崖頂拜祭我之名,送了消息下來。」他故意把「不小心手抖」這幾個字說得很重,讓我自覺理虧不好意思埋怨他。

  見我神色複雜的陷入了沉思,蕭樓狠狠的退了我一下道:「你這個女人別太自以為是,景溯重新振作說不定和你沒有半吊錢的關係。」

  我見他這副模樣,不由大笑。蕭樓也自覺失言,臉上浮現少有的窘態。

  我笑得更加歡暢了,蕭樓抓著我的手腕惡狠狠的說:「就算他景溯因為你改變又怎樣,當日陪著你掉下來的人可是本王,你敢再想他試試看?」

  吃醋的蕭樓甚是可愛,我都忍不住要懷疑他摔到了頭,性情大變了。

  我握著他的手,輕聲道:「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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