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不敗(72)_田小米

七二

　　復辟這個詞自他嘴中說出來無疑證實了我先前所有的推斷，雖然先前自亦聲那裡已經得到了肯定，但此刻多少仍然有些震動，聲音也抖上了一抖，「你……你是甯宇重樓？」

　　似乎是很久沒有被人這樣喚過，蕭樓身子一顫，眼中匆忙的閃過許多東西，複雜的讓人無法捉摸。

　　我猜他是想起了過往不愉快的事情，縱是後來風生水起，先前那落魄王子的日子也多半好不到哪裡去，尤其他還背著國仇家恨，這些年日子也定然不好過。想到這也覺得道理在他手裡的多一些，我這般鬧下去多少有點無理取鬧的傾向了。說到底他胸懷天下，身負重責，又有多少耐性能陪著我兒女情長呢？

　　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了，轉移了話題，「今天這一仗怎麼會輸呢？」

　　蕭樓眉頭舒展開來，接過我踢來的臺階，笑道：「我是人，又不是神，打仗自然會吃敗仗的。」

　　敢情您老抬杠抬上癮了。

　　見我眉色不善，蕭樓忙道：「李富那小子倒是有幾分能耐，似乎料到了我不會留在任縣等他來攻，帶了五萬精兵先行前來，倒真就讓他給趕上了，眼看到手的鴨子就這麼跑了。」

　　「他五萬精兵就把堂堂東臨王給打了回來，虧你還好意思說？」

　　蕭樓見我今天誠心找他麻煩，便也不跟我計較，「精兵，精兵。雖是五萬卻頂十萬，況且來得還是皇家軍。」

　　「皇家軍？」我驚道。皇家軍原本喚作李家軍，恭帝本姓李，鎮守邊關的時候培植了自己的軍隊，一隻堪稱楷範的精兵部隊。士兵個個驍勇善戰，臨戰經驗豐富。而在恭帝冷酷兇暴的治軍手段之下，這只軍隊也承襲了此種風氣，刀過必定流血，馬蹄所到之處皆是荒蕪，戰鬥力相當驚人。恭帝登位之後，避諱皇家姓氏，便改了名字，成了皇家軍。恭帝奪了人家的天下，自然害怕被人奪了天下，是以雖然是太平年代，皇家軍的訓練卻一刻不得鬆懈，眼下看來這只效忠於皇家的軍隊已經被李富收為己用了。

　　「皇家軍的名號你也聽過？」

　　我點點頭。

　　「以前只知道你對奇聞異事有興趣，沒想到你知道這麼多事情。上次居然對隱匿江湖多年的病郎中知之甚詳。」

　　我懶得和他解釋崖底之事，多費我口舌，便含糊道：「那是我博聞強記。」

　　「居然會說成語了。」

　　我無語凝噎，好吧，今晚真是個病態的夜晚。蕭樓果然還是適合穿黑衣，冷臉冷面適合他。

　　「我聽說皇家軍個個精於騎射，用的不是弓箭而是能夠連發三劍的強弩，殺傷力極大。」

　　「所言不虛。不然今天我軍也不會如此狼狽。這支精銳部隊的確在我意料之外。」

　　「誰說李富不足為慮來著？」

　　「是不足為慮。就是有些麻煩而已。」

　　明月一輪寒照長夜，今夜的星光又格外的明亮，蕭樓一襲白衣容顏俊朗猶如仙境走出來的仙人一般，大有出塵之姿態。一雙眼睛濃黑如墨，城府深深卻不顯山露水。此刻卻甚是狂傲，我發現他在人前重德厚行的人模狗樣，在我面前卻是狂傲得很，前遭交談便有天下盡在他掌握之意。

　　「是呀，是呀，你高明，一招聲東擊西我看你能用上幾次。」

　　蕭樓嘴角輕輕上揚，「聰明的松兒又想到什麼了？」

　　「煙洛愚笨，哪裡能猜得透東臨王的想法，不過是多日沒見南宮先生有些想念而已。」

　　蕭樓哈哈大笑，刮了下我的鼻子，「真聰明。」

　　我存心整治他，「既然這麼聰明，怎麼不見你把軒轅血玉給我？」

　　誰料蕭樓當真了，臉色頹然一暗，方才的笑容僵在了臉上，醜陋的難看，看我也有了幾分嚴厲，長袖一甩，袖口的細竹雕花在我眼前一閃而過，「你若真想要，我便給你。」

　　本是一句玩笑，卻有些過頭了。要知道那軒轅血玉就是皇后身份的象徵，我把自己打量了個遍，確實沒有一點威儀之態能夠母儀天下，便是自不量力硬爬上了高位，他日摔得也一定不輕。便也收斂了玩心，正色道：「我開玩笑的，那位置我坐不起，也不願意做。」

　　蕭樓眸色沉沉的把我從頭到腳看了個遍，說得仍是鄭重，「嗯，我也是開玩笑的。」

　　「……」我無語了。

　　那無賴不顧我的掙扎一個勁的把我往懷裡拽，口中還振振有詞，「你看你欺負我一個晚上了，總是賺到了吧。」

　　我輕輕的伸手摸上他的臉，完美的臉型英俊猶如遠古神祗的雕刻一般，我動作輕柔蘊著柔情，蕭樓眼裡漸漸燃起火苗來，眼中柔和的眸光如同蔓藤一般緩緩而上將我包圍。我笑了，忽的手上用力狠狠的捏著他的臉惡狠狠地說：「說，你是不是大黃蜂假扮的？」

　　蕭樓怒了，一把拍掉我的手，象徵性的打了頭幾下，「你欺負我沒關係，但是不能污蔑我的人格。你看我哪裡像大黃蜂了？」

　　我不由癡笑出聲。

　　「王爺。」一個侍衛模樣的人遠遠的站著，叫了蕭樓一聲。

　　蕭樓臉色一變又恢復了往常冷面冰人的模樣，道：「知道了，本王馬上過去。」

　　那人便識趣的走了。我問：「這麼晚了還要議事？」

　　「嗯，我這麼辛苦還要被你欺負，你說你……哎呦」

　　我踩了他一腳趁他喊疼的功夫逃出他的懷抱，擺擺手道：「趕緊去議事吧。」

　　蕭樓眼角都帶著笑意，「頭一次見趕我走的女人。」

　　我正要罵他，卻聽他壓低了聲音道：「不過，松兒我很高興。我們又回到了從前一般的相處方式。」

　　一句輕言卻驚了我的心弦，當下一琢磨確實有點從前無憂無慮嬉笑怒駡，時不時抬杠的滋味。我……我本以為時光荏苒，又經歷了這麼些磨難、傷害、背叛……我們回不到當初了。

　　蕭樓愛憐的摸摸我的頭，「天色不早了，回去睡吧。」

　　我傻傻的點頭，往自己的營帳走去。沒走幾步就聽蕭樓叫我，「松兒。」

　　我回過頭去見他白衣素淨，長髮如墨的站在月光下，氣度華然竟叫人移不開眼睛。

　　「怎麼了？」

　　「以後只要你問我，我便告訴你實情，不刻意隱瞞好不好？」

　　真是彆扭的人，說話也是這樣的彆扭，似乎這是蕭樓第二次對我這般承諾了，認真的想了想，笑道：「好。」

　　走回帳篷在銅鏡前照了一下，被鏡中那個傻傻癡笑的女人嚇了一跳，真是見識越來越短了，蕭樓的一個承諾便這般高興，喜怒形於色，真是年歲越大人卻越來越不沉穩了。

　　衣服也沒換就直接倒在榻上，蕭樓方才躺過留下的味道似乎仍在，是他一貫清冽的氣息。仔細琢磨了一下，似乎又被蕭樓算計了，他說我問他便告訴我，但以我的智商，想問題去問他就是件很有難度的事情，他藏的又那麼深，我哪有那麼容易看出來問題的關鍵。總不能拿今天晚上吃什麼這樣的問題去騷擾日理萬機的東臨王吧，著實拿不出手來。

　　但我們都沒有想到，因為這個承諾，我們稍有緩和的相處卻被殘酷的真相和過往的傷害生生撕碎，猶如凋零的花朵，殘敗了嬌顏落得一地花瓣了無生氣。我想，蕭樓定然是後悔給了我這樣一個承諾的。而他，卻又是守得住承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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