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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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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兩種情緒撕扯得左右為難,正不知如何是好,卻聽一個清冷的男聲道:「除夕之夜,景兄不留在王府陪伴家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夜風陣陣,蕭樓衣角飄搖地一步一步走近,月光不明,彩燈卻照亮了他如夜色一般黑沉的眼睛,光華閃閃卻是燈籠的光芒,內裡依舊一片冷然,沒有情緒。 景溯平復了一下情緒,轉過身面對蕭樓道:「景溯這番是為了私事前來,如有得罪之處還望蕭兄多多見諒。」 蕭樓淡淡一笑,「哪裡,景兄大駕光臨乃是我東臨王府的榮幸。不如進屋一敘如何?」 景溯搖頭道:「多謝蕭兄美意。然而景溯只為一人而來,實在不想張揚行蹤。」 蕭樓眸色沉沉地看了我一眼,「景兄與煙洛姑娘的事情蕭樓多少有些耳聞,但是,蕭樓受朋友所托代為照顧煙洛姑娘,就有責任護她周全。」 我暗自覺得好笑,蕭樓已經到了爐火純青說謊都不打草稿的地步,而且已經到了跟講真話一樣的高深境界了。可惜,他老人家似乎來晚了一點,沒有聽到我和景溯方才的對話。景溯已經知道事情的真相了,我剛剛似乎還承認了…… 這盤棋,李富下得很好,一環套著一環。我都不知道自己可以這麼有用。 就聽景溯道:「蕭兄不必再瞞下去。這次蕭兄前往晉城解釋當日平邱退兵之事,所給的理由確實令人信服。但是蕭兄恐怕不知道,你前腳剛走,李富的人就到了,所說的也是平邱退兵的原因,卻和蕭兄所言的相差甚遠。」 蕭樓臉色一沉,晃得月色一暗,嚇得我心頭一抖,他聲音裡有淡淡的不滿,道:「景兄情願相信李富那種人說的話,而不相信我?」 我竊以為這齣戲甚是好看。 景溯的臉色也不大好看,如同梅雨季節的天空一般沉沉地昏暗。他看了我一眼,又看向蕭樓,認真地說:「你若真是對她好,就不應該這麼不明不白地霸著她。」 這一問一答跳躍性太大,我反應了一會才勉強明白。 蕭樓挑眉,桀驁不馴之氣盡顯,四周的大紅燈籠多少掩蓋了他周身的冰冷,卻依然隱約透著一股懾人的寒。他說:「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事。」 蕭樓這麼說便是默認了我的身份。也是,景溯是何等人,若是沒有十足的把握,怎麼會千里迢迢追了過來,還趕上了除夕夜。蕭樓也不傻,再糊弄下去就是成心把景溯當傻子了。 景溯一默,卻聽蕭樓接著說:「但是蕭樓希望景兄不要把情感帶到天下之事中來,否則李富的詭計就得逞了。」 景溯道:「蕭兄放心,這只是景溯的私事。若是因此累及天下百姓,堂堂男兒亦無顏面立足天地之間。」 夜涼如水呀夜涼如水。 一頭霧水呀一頭霧水。 蕭樓道:「那好。蕭樓也就不瞞景兄了,煙洛確實是洛南聲之女,洛松。」 我一邊暗自納悶什麼時候輪到他給我做主了,一邊繼續思考蕭樓到底是怎麼知道我是洛松的,一邊深刻地覺得他說的是廢話。 「那麼,景溯有些話要對洛松說。還請蕭兄見諒。」 景溯慢慢面對我,眸色深亮中帶著深深的期盼,灼灼奪目,那亮光的深處,是絲毫未曾掩飾的愛戀。他說:「洛松,我再說一次,我不是你的殺父仇人,洛家當年的事與我沒有絲毫關係。」 我手心捏的全是汗水,在景溯深褐色的眼眸中,過往的畫面不斷翻飛,那種沒有驚天動地卻溫暖細膩的感情滲透在生活的點點滴滴中,明亮而美好。 我想心底裡我是願意相信景溯的,那個承諾要盡力給我幸福的男人。然而,事實卻容不得我自私地去否認。認識亦聲十數載,他的為人我更加瞭解,那個視爹爹猶如神祇的劍客,決然不會在這件事情上說謊。 景溯向前走了兩步,輕輕地拉起我的手,他的衣袖和手都是冰涼,這一路匆匆而來定是受了不少寒風。他望進我的眼睛裡,柔聲問:「洛松,你願意相信我嗎?」 我亦深深地望著他,臉上無恙,心裡卻猶如刀割,要說的話一句一句地淩遲在心頭的肉上,我緩緩地撫上他的臉,他青色的胡碴微微刺痛我的手,一直蔓延到心裡。我的聲音在不自覺滴落的淚水中顫抖,我說:「景溯,我願意相信你。可是,你要我如何相信你?」 景溯眼中的希翼一點點地破碎,映在他琥珀一般的眼眸中,傷痛碎裂成片。他緊緊地握著我的手按在他的臉上,道:「洛松,你相信我,我一定會找到證據證明我的清白。」 我微微側頭看向蕭樓,他的側臉俊肅成冰,在夜色中有著刀鋒一樣冷厲的光芒。此時此刻,我心亂如麻是非對錯無從判斷,而他,不管如今可不可以讓我依靠,至少在這件事情上,我們同為受害者方向一致。 蕭樓感應到我的目光,轉過臉來面對景溯道:「景兄你逼她也沒有用,據蕭樓所知,這世間沒有第三個人使得出柳葉劍法。」 景溯道:「不瞞蕭兄,無道門規,柳葉劍法確實是代代單傳。但景溯依稀記得家師提起過,多年前曾經將部分《柳葉劍譜》贈予摯友。當年此事一出,景溯便多番尋訪家師希望能找出原因,到底是否柳葉劍法另傳他人。但是多年前家師就絕跡江湖,隱居山林不知所蹤。近三年來景溯亦尋訪無果,不知道這世間是不是還有人使得柳葉劍法。」 「請恕蕭樓直言,一天沒有找到無道老人,景兄所說的可能便無從證實。景兄可曾想過,對洛松而言,當年的慘案,喪命的是她的父親和家人,也險些奪她性命,這三年來她過的又是怎麼樣的艱難生活,這之間的種種絕對不是幾句話幾分情就能夠求得原諒的。」 我感激地看著蕭樓,今日若不是因為景溯,他是決然不會說出這番話來的。 我一點一點地抽出手來,道:「他說得對,你走吧。」 景溯只是看著我不說話。滿園的彩燈映在他蒼白的臉上亦失了顏色。 耳邊不時傳來爆竹的聲音,夾雜著孩童的歡聲笑語,除夕夜的高潮漸漸到來。 我似乎看到洛施站在遠處向這邊凝望,然而衣角一閃便失了蹤影。 我推了一把景溯,「除夕夜應該和家人一起過的,你回去吧。」 景溯苦笑一下,道:「是我強求了。你要好好保重自己,我一定會證明自己的清白,兌現當日給你的承諾。除夕夜,我們會一起過的。」 我覺得手心裡被塞進了一塊帶著景溯體溫的硬物。 卻聽廳內有人喊了句:「王爺,你這茅房去得也太久了吧?成心逃酒是吧!」 景溯緊緊地握住我的手,那溫熱硬物邊緣的棱角紮疼了我的手心,竟然疼出了眼淚。景溯說:「我走了,好好照顧你自己。」又對蕭樓抱拳道:「蕭兄,得罪之處還請多多包涵,告辭。」 月色淒冷,那青衫長袍在夜色中幾個起落便沒了蹤影。 我望著那抹青色的身影直到消失。腦中突地閃過一些斷斷續續的模糊的影子,有個挺拔的身影以一種蒼然孤寂的姿態站在那裡,似乎被時間和世人遺棄一般,漠然冰冷。心底生生扯出絲絲疼痛和一種牽扯不清的情感,如果以我活了二十年的理解來判斷,那種情感應該叫做--愧疚。 只是我不明白,為什麼會對景溯有這樣的感覺。 天空中彌漫著煙花盛放過後的白色煙霧,朦朧而虛無,連帶著眼前的一切也不真實起來,似乎不過是我神情恍惚之後的一個夢,景溯不可能在除夕之夜千里迢迢地跑過來,向我解釋他的清白。畢竟他不是那個落魄的江湖劍客,而是世襲爵位三分天下的西昌王。這樣的夜晚,他不是應該和家人圍坐在一起,歡聲笑語其樂融融的嗎? 「煙洛。」蕭樓啞著嗓子輕輕地喚我。 我抬手擦了下臉上的淚水,吸了吸鼻子道:「我沒事。就想一個人待會兒。」 蕭樓默然地在我身後站了半晌,沉默著離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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