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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贏謀你真陰險。

  「那你是如何找到我身上的?」

  「因為店掌櫃說用銀票的是個瘦弱的男子,我便推斷是你戴了人皮面具,而我尋遍全城再也沒有人見過這樣的男子。」景溯頓了頓,眼中碎裂的傷痛一閃,接著說,「而你此行怕是來殺我的,我便料得你應該是易容改裝混進了王府。」

  我突然頓悟,接口道:「於是你開始留意起府中的賬房、庫房、廚房等一干下人房。」

  「不錯,你變了模樣改了裝扮怕是連身形也變了,我找了幾處都沒找到你。料是上天垂憐,安排我尋到了你。那晚我無意間就走到了廚房,恰巧看見你打了自己一巴掌,你打得那麼用力,眼淚都打出來了,但是臉上卻絲毫不見痕跡,甚至都沒有紅過,我便料定你是戴了人皮面具。還有,原本廚房的丫頭是不應該見過我的,你卻說是頂替人傳菜見過我。我便去管事那兒查了下,景綾回來的那晚沒有一個名叫小麗的丫頭進過前堂飯廳。而你看我的眼神卻是人皮面具遮擋不了的,煙洛,可能你自己都沒有發覺,你的眼睛裡全是痛苦的掙扎。」

  我抬眸惡狠狠地瞪他,怒聲道:「景溯,我與你不共戴天,殺你本就是為了償命,我有何掙扎,又怎麼會痛苦?」

  景溯上前一步猛地把我抱進懷裡,他似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氣抱住我不讓我掙扎,我被他箍在懷裡動彈不得,身子緊緊地貼著他溫熱的胸膛。就聽他的聲音在我的頭頂響起,「煙洛,煙洛,煙洛……」

  我的手被他的胳膊壓住,唯有怒喊道:「景溯,你放開我。」

  「煙洛你聽我說,你不要自欺欺人,你心裡有我,就如同我心裡有你一樣。我知道你是來殺我的,但是我對自己說煙洛不會下得了手的,方才你舉著那印臺不就是最好的證明?煙洛,你告訴我,我對你、對你的家人做過什麼?」

  我悶在他的肩頭冷冷地說:「做過什麼?你以前對我說過,你手上沾滿鮮血,其中有些人並不是壞人。景溯,你殺人無數又怎麼會記得何時讓我一無所有無家可歸的呢。是,我承認我沒用,仇人就在眼前我都殺不了你。但景溯,我對天起的誓言不會忘記,今天我下不了手,但只要我活著家族的仇就一定要報。」說罷,我狠狠地咬上他的肩頭。

  景溯吃痛,悶哼了一聲,卻沒有放手,反而低下頭親吻我的頭髮。

  我的眼淚流了下來,沿著臉龐流進嘴裡,和著滿嘴的血腥苦澀得膩人。

  這個時候我才真真正正地感覺到絕望,對這段感情的絕望。我之前對清遠說過,景溯獨自沉在那個美女不是禍水的夢裡不願意醒來,其實何止是他,我也沉溺在景溯不是蘇的夢境裡不願意清醒。以為不過是個噩夢,醒來了依舊可以歡欣雀躍地去赴與蘇的三月之約。

  而今日在他的試探下,在徹骨的心痛中,在深深的自責中,在滿嘴的鮮血裡我終於清楚地認識到,景溯,西昌王景溯,是我不得不殺的仇人。

  卻聽一聲溫柔的尖叫,「哥,你在幹什麼?」

  我這才鬆口,和景溯雙雙轉頭望去,見景綾裙擺飄飄地瞪大眼睛站在門口,身旁站著同樣驚訝的圓睜著眼的杜進。

  景溯死死地抱著我,我被定在他懷裡嘴角含血淚流滿臉。

  嗯,此情此情比當時我扮作男裝同景溯在杏樹下斷袖式地擁抱更加具有視覺震撼力。

  景溯這才鬆開我,我連忙退後幾步,用衣袖擦了擦嘴角,滿眼戒備地瞪著景溯。

  景綾緩過神來,一身天青色紗衣長裙環佩叮噹地走到景溯身旁,又把我從頭到腳地打量了一遍,問道:「哥,你們?」

  我正在思索著王爺喝多了想非禮我的說辭合不合適,心裡又拿不准景溯是不是會配合我。

  這時候,杜進面容肅冷地把我從頭到腳打量了幾個來回之後,說:「蘇煙,不,煙洛姑娘,我們又見面了。」

  這杜進果然厲害,眼神真毒,我扮作男裝瞞不過他,戴了人皮面具也瞞不住。

  我正打算承認,順道問聲好,好歹他也給過我幾張銀票。誰知景溯一把拉過我,手上用力捏了我一把,對杜進說:「杜進,你認錯人了,別一天到晚看誰都像煙洛。」

  身材魁梧的杜進站在那裡跟一堵牆似的,相當有氣勢地說:「少主不必再費心隱瞞了,贏謀那小子說了,少主即便是找到煙洛也絕對會幫她瞞著的,說不定會由著她殺了自己。所以,我方才一聽景綾說少主你居然主動要了個丫頭伺候就知道煙洛已經來了。」

  我十分沮喪,本來以為這次長進不少,潛伏得十分成功,卻不知步步出錯,早就被人看破。

  我使了蠻力狠狠地甩開景溯的手,一把拉下臉上的面具,扔到景溯身上,怒吼道:「你不必假惺惺,想要我的命儘管來取,我就是死也不要受你的庇護。」

  景溯眼裡沉著深刻的痛色,啞著嗓子喚道:「煙洛。」

  我氣鼓鼓地看著景溯,他越悲傷我就越氣憤,渾身忍不住地顫抖。

  景綾見了我的真容,立馬跑過來拉著我的手說:「原來真是姐姐,先前聽他們說姐姐就是哥哥的心愛之人,卻也是要殺哥哥的人,我還不信,今兒個見了真是信了。可是姐姐也勸過景綾,人生苦短,何苦一味地執著呢。我看得出來,姐姐也是愛著哥哥的,哥哥為了姐姐受了爹爹不少責駡,尤其姐姐還摔碎了紋龍佩。」

  我被她「哥哥、姐姐」地繞得頭暈,大概聽進去了一半,似乎是我摔了紋龍佩景溯他爹很不高興教訓了他一頓。真是活該。若是他爹能順手殺了他,就賺大了。

  我掙開她的手,面容冷峻地看著她,慢慢地說:「你既然喊我一聲」姐姐「,我就不瞞你,你也是我的仇人,贏謀說得對,前番相遇我確實是想殺你的,若不是打不過贏謀我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景溯猛地扳過我的雙肩,眼神不再溫潤,臉上不再帶有微笑,而是惡狠狠地看著我說:「煙洛,你給我說清楚,你到底是誰,我欠了你什麼?」

  我被他捏得生疼,心在他這樣的怒氣中更加地疼,卻別著臉倔強地說:「我說過了,不殺景溯我永遠不配擁有本來的姓氏。對於所有人來說,我不過是一個已經死了的人。」

  這是我頭一次看見景溯發怒,即便是面對降臨死士他也是淡然自若,似乎沉浮不過揮手之間。

  我忍不住轉頭去看他,他那麼相信我篤定我不會忍心殺他,同樣地,我也覺得以我所認識的蘇不會殘忍地殺害我一家數十口人命,僅僅是因為爹爹不肯屈從于他?突然之間,我慢慢聚攏了失去的勇氣,即便是再次被打入深淵也想聽景溯親口對我說出緣由。

  然而,就在此時,人聲鼎沸,人頭攢動,贏謀帶著一隊侍衛沖了進來,迅速地排開陣勢包圍了院子,架起一把把弓箭直直地對著我。

  在箭頭冰冷的光亮下,我的心突然冷了下來。煙洛,你還要這麼傻這麼天真到什麼時候,男人為了權勢有什麼事情是不能做的,有什麼人是不可以捨棄的,權力、地位、榮辱、尊嚴哪一樣是愛情敵得過的?當年你可曾想到過小樓哥哥會娶你的姐姐?而今,你對面的男人,拋開仇恨不說,他是手握重兵三分天下少年英雄式的人物,他的生命不僅僅是他自己的,他的生活不僅僅只有你們二人,就算情深似海,你真的以為你們可以兩全嗎?更何況,爹爹的英靈在天上看著你呢。

  我冷笑,「贏爺來得好快呀。」

  贏謀上前幾步,微笑道:「贏某此番可是知道姑娘的姓名了。」

  「哦?」我冰冷地說,「贏爺覺得自己無所不知嗎?不過是個隨便起的名字,贏爺要是喜歡儘管拿去用,我再換一個便是。」

  贏謀的臉色沉了幾分,道:「姑娘的身份既然被我等識破,就斷然不會讓你傷害少主。」

  我看向景溯,他亦回看我,我相信我們的眼中都有一分無奈,生在亂世,身上都有各自的責任,我們不僅僅是為了自己而活。我們的愛情更像是祭品,來祭祀這戰亂兵禍的殺戮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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