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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蘇說:「不放。」

  我叫了那個名字,每每午夜夢回驚醒時候都要在心中詛咒的名字,「景溯,你放開我。」

  那個我曾咬牙切齒詛咒過無數次的名字,此刻在我顫抖的聲音裡模糊不清。

  蘇,不,景溯的眸子裡亮光閃爍,深情彌漫,聲音裡全是疑惑,「煙洛,怎麼了?告訴我。」

  我抬起頭,對上他褐色的眼睛,他眼裡的茫然和溫情依舊讓我心疼,細微卻連心地疼。我狠狠地咬了下自己的嘴唇,惡狠狠地問:「你放不放?」

  「不放。」景溯眸光堅定地看著我。

  我悲極而怒,一咬牙揮出一掌,用了十足的力氣。他沒有躲,我們距離很近,近到在他身後的杜進剛喊出「小心」我的掌力就實實地打在了他的胸口,景溯悶哼一聲,退了一步,驚訝地看著我的嘴角滲出了血跡。我也驚訝地看著自己的手掌和景溯依舊沒有鬆開的握著我的手。

  然而我們還是被分開了。

  贏謀當胸打了我一掌,我順勢跌出,而景溯身後的杜進拉了他一把,我們的手分開了。

  連同我們心底的情感一起被命運和現實分開。

  杜進悲傷地看了我一眼,然後跟景溯說:「少主,她……她是降臨的殺手。」

  景溯很平靜地說:「我知道。」

  杜進吞吞吐吐地說:「前番在宋城……就是她……她殺我又沒殺。」

  景溯訝然地看著杜進又看了看我,「她就是你說的蘇煙?」

  贏謀向來是跟著摻和的人,「我同你說過的,景綾遇到的奇女子也是她,當時她看景綾的眼神裡分明有殺意。」

  原來那時贏謀就已經看出來了,我的手按住的是腰間的軟劍而不是手帕。

  景溯看了看贏謀,很肯定地說:「不會,她是個好姑娘。」然後他向我走過來,如同之前的很多次一樣,微笑著走過來想要拉我的手。

  我勉強穩住心神站穩身子,冷冷地看著景溯說:「一掌還一掌,我們兩清了。」

  景溯驚訝地喚了聲:「煙洛。」

  我冷笑,面容肅冷,緊握的雙手裡指甲早已經穿透皮膚滲出血來,「那麼,景溯,我們之間剩下的就只有血海深仇了。」

  也許有人會奇怪,紅姐和降臨死士哪裡去了,其實他們哪也沒有去,紅姐依然是很厚道的觀眾,帶著深深的諷刺笑容在一旁看戲,看我剖開自己的心用心頭血書寫出來的劇本。而我,向來是娛人娛己的戲子。

  我慢慢地從懷裡掏出一直貼身收藏的紋龍佩,翠綠翠綠的玉身晶瑩剔透,成色十足。不錯,是景溯送的。準確地說,算是我們私定終身之後他下的聘禮吧。

  當時他很謹慎地叮囑我,這塊玉珮不要給別人看到,會惹來麻煩。我還笑著問他不會是偷來的吧。

  然而,此刻當我拿出紋龍佩,看到贏謀一干人等驚訝的扭曲的臉色,才發現這玉珮很重要。只是對於它此前在我心裡的價值而言,重要的是它所代表的地位和意義。

  那個一直沒有說話的第三個少年眼窩微微向內凹陷,低著嗓子問景溯:「哥,你竟然把紋龍佩給了這樣的女子?」

  景溯的聲音平靜無波,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我只是給了我心愛的女子。」

  他的話音未落,便是一聲清脆的聲響,之後是死寂般的靜謐。

  眾人的視線都聚焦在景溯跟前那被摔碎的紋龍佩上,我的手還保持著甩紋龍佩的姿勢。

  我和他,四目相對,霎時靜謐,相對無言。

  第三個少年吼了一聲,提劍就要衝過來,被景溯攔住了。他的眼睛深深地凝視我,帶著灼熱的溫度,嘶啞的聲音抖了抖,「為什麼?」

  我渾身的力氣都被景溯眼裡彌漫的傷感抽離了去,嘴唇顫抖,半天都找不到力氣開口。

  紅姐冷然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煙洛,需要你的劍嗎?」

  我眼前一閃,漫天的火光撲面而來,偌大的院子裡到處都是悲鳴的叫喊聲,是我家人死前的慘狀。仇恨回來了,推翻了脆弱的感情,佔據了我的靈魂。

  我咬著牙一字一句地說:「景溯,自此你我之間猶如此玉,恩斷義絕。煙洛有生之年必取西昌王景溯性命告慰九泉之下的親人。」

  景溯還是那樣緊緊地鎖著我,疏朗俊逸的臉上滿是痛楚,那是我從來不曾見過的神色,在暮靄沉沉中靜默地吐露著悲痛。他說:「煙洛,你所說的沒有做完的事情就是復仇?」

  我點頭。

  「那……那,我就是你的仇人?」

  我點頭,「是。」

  景溯靜靜地看著我,不曾移開過眼神,「那麼,煙洛,你是誰?」

  我冷笑,「景溯,一年前在你王府的外面你救下過一個受傷的女子,還給了她治傷的藥,你不記得了嗎?」

  景溯容色稍變,「那是你?」

  「是,那天我本是去殺你的。」我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你看這個世界多可笑,你救了要殺你的刺客,我救了自己要殺的人。」

  景溯眼裡的傷感絲絲碎裂,在我不自覺流出的眼淚裡。

  他一字一句地問:「告訴我,我對你做過什麼?你是誰?」

  我仰起頭看到了墨黑蒼穹下飄落的雪花,在奶白的月色下在星星的映襯下精靈一般地舞動著。一片一片地落在我的臉上,被滾燙的淚融了去。我平靜地說:「我曾經對天盟誓,不殺西昌王景溯,煙洛永遠不配擁有原本的姓氏。」

  漫天雪花飄落,人間滿是悽楚冷清的白色。

  一種叫做悲傷的情感真真切切地彌漫在空氣中,橫亙在無奈的人生中。

  紅姐的聲音還是冷的,只是多少帶了點興奮的味道,「煙洛,既然你捨不得動手,那麼紅姐便代勞了。」說罷,她一揮手,降臨死士冷劍四起。

  景溯一行四人也亮出了兵器,雙方打了起來。在景溯揮刀而上的時候,他絞著我的眼神裡是讓我忘卻不掉的傷痛和不舍。

  而此刻,我的身邊多了一個人把我拽出了戰圈。那是一個臉色蒼白的男人,眼睛不大,就比贏謀稍微大一點,惡狠狠地看著我,像要把我吃了似的。

  我的腦袋已經不怎麼正常轉動了,實在想不出這個男人為什麼對我如此苦大仇深。

  可是他說話了,「煙洛你不要命了是不是?大爺你都敢涮!迷藥的分量你懂嗎,萬一我一睡不醒怎麼辦?」

  我勉強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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