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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羅兄,你智慧了。」

  大黃蜂迅速地白了我一眼,「這也算是誇獎嗎?」

  我傻笑。

  大黃蜂把最後一塊餅塞進嘴裡,站起來拍拍衣服,表情變得嚴肅認真起來,「你方才說的都是小問題,最大的問題是李景天本人。」

  「啊?」

  大黃蜂一副「這你都不知道」的鄙視表情,「那絕情劍你總該聽過吧。」

  我悶悶地點頭,腦中閃過許久之前與七叔叔的對話。七叔叔青衫落拓,仗劍載酒行江湖,總是一副逍遙自在的樣子,不像三伯伯和爹爹那般爭名逐利地位顯赫,反倒活得悠然自得。但似乎每個人都有不為人知的另一面,一個人人性或者人生的陰暗面,只有在特定的時候偷偷地拿出來獨自憑弔。有天晚上我便無意中見到了黯然神傷的七叔叔,他坐在回廊上擦拭著一把斷劍,背後銀白色的月光無限清遠,透著悠悠往事的絲絲疼痛。我尚未走近,七叔叔就轉過頭來,見是我朗然一笑招我過去抱在腿上。我便看清楚了那把斷劍,很鋒利很上乘的劍,至少在市集裡的兵器店是買不到的。劍柄處刻著兩個字,但似乎被人刻意劃去了,我只勉強辨得一個「青」字。我問七叔叔這是他的劍嗎?怎麼不見他用。七叔叔說曾經是。我問他劍是怎麼斷的,他沉默了許久,久到我已經在他懷裡睡過一覺了,才依稀地聽到他空洞的聲音愛恨模糊地說:「這世上毀得了青戎的便只有絕情,絕情劍。」我又往他懷裡鑽了鑽,小聲說:「等松兒長大了給七叔叔報這斷劍之仇。」

  七叔叔雖然排號第七,但就武功而言決不在三伯伯之下,當今武林出其右者不超過十人,於是年幼的我就已經知道絕情劍是高手中的高手,以我的資質有生之年想為七叔叔報仇怕是無望了,哄他高興而已。

  大黃蜂推了我一把,「怎麼,被嚇傻了?」

  我慢慢地看著他說:「你不會是想告訴我,李景天就是絕情劍吧?」

  「孺子可教也。」

  我頓時有了掉頭就走的衝動,並且迫切地想把它轉化為行動。

  大黃蜂先一步拽住我半邊衣袖,問:「絕情劍絕跡江湖也十年有餘了,你小小年紀怎麼會聽過?」

  我突然發現自己真是不擅說謊,「聽說書的說的。」

  大黃蜂明瞭一般地看著我,拖著長音,「哦……」

  我佯裝不知,問道:「若真如此,你我二人加起來也打不過李景天。」

  大黃蜂搖搖頭,「加上你就更加打不過了。」

  「那用美人計吧。」

  大黃蜂用他的小眼珠子再次鄙夷地瞅我,「就你?適可而止吧。」

  我脾氣好不和他一般計較,「那如何是好?」

  「我們殺不了他,不代表這世間沒人做得到。」

  「那這世間可有是他敵手的人?而我們又怎麼能借刀殺人呢?」

  「自然是有,但像無道老人、回雪俠客、天機算這樣半截身子都埋土裡的世外高人自然是指望不上,景溯的柳葉劍、蕭樓的斷念劍似乎有戲,但也指望不上。」

  我擺擺手道:「大黃蜂,你怎麼這麼囉唆,直奔主題行嗎?」

  「算來算去,也是有那麼一兩個人可以力敵的,但能讓我們借刀殺人的怕是只有一人。」

  「難道是井?」

  「你知道井?」大黃蜂眼神驚訝,繼續說,「井太貴了,用不起。」

  「那到底是誰?」

  「十六年前揚名江湖卻又銷聲匿跡的青戎劍客宋嵩。」

  我一愣,但還是盡我所能地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做了反應,「那是誰?他在哪兒?我們怎麼借刀殺人?」

  大黃蜂無奈地說:「不知道。我只是聽說十六年前,恭帝得天下不滿一年的時候,松山之巔二人有過一場決戰,青戎戰敗。但有人說青戎未必輸了,絕情或許使了什麼手段。而那之後,二人都在江湖上銷聲匿跡,很少有人知道絕情劍就是當今的平南大將軍李景天,而青戎劍客身處何處是死是活就更沒有人知曉了。」

  我神色黯然,一臉失望地拍拍大黃蜂,「恭喜你,說了半天和沒說一樣。」

  新月一痕,掩入了如織星空。寒冬的崢嶸面目已經初現,入夜時分刮起的北風持續呼嘯,吹得窗扇吱吱作響。桌上一盞半舊的燭臺火光搖曳,昏黃色的光亮忽明忽暗。

  夜色沉沉之時,大黃蜂帶我躍入城中住進了偏街的這間客棧,要了兩間客房。此刻,隔著輕薄的牆壁依稀能聽到他的鼾聲。

  我枯坐在破舊的木凳子上已經有些時辰了,窗外陣陣的風聲讓我本就紛亂的思緒更加理不清。胡亂地撥著燈芯,九曲回廊中七叔叔落寞的身姿不斷浮現,他和李景天之間怕是除了斷劍之恨還有些許不為旁人道的故事吧。

  而我,現在想的竟然是怎樣利用自小一直疼愛我的七叔叔去執行任務。

  或許七叔叔也一直在找絕情劍尋仇,只是不知道是李景天而已,我只不過好心告訴他。

  當這個卑劣的想法和兩千兩黃金一同出現在我腦海中的時候,理智、道德、情感通通靠邊站。我在心底告訴自己,我這樣做只是為了儘快報仇,七叔叔可以體諒我的。

  於是我寫了一封信,說我落入李景天之手請七叔叔來救我。落款是一隻耷拉著頭的小松鼠,這個印記只有我和七叔叔兩人知道。那是小樓哥哥娶了姐姐之後,七叔叔寫信安慰我,畫的便是這樣的松鼠,自此我們的書信往來用的就是它。

  我只是要引七叔叔去見李景天,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就算七叔叔打不過,我和大黃蜂也能幫襯幫襯。而能叫得動七叔叔的事情怕是不多,小松鼠尚在人間便是一件。我並不打算和他相認,如今這張臉便是站在他面前,七叔叔也斷然認不出我來。

  因為沒有認路的信鴿,第二天天剛亮我就輕手輕腳地離開客棧,雇了信差,把信送了出去。

  回來的路上偵察了下李景天的城防守衛和他的駐地守衛,順道感慨下如今這世道賺錢不易呀。

  平邱城因為傳說中的戰神親臨,變得熱鬧非凡,民心軍心空前團結,拉工事修城牆進行得有條不紊。

  西方如此熱鬧,不知道此時東面的李富在九曲是何等場面,是否能如其所願拿下遼城滅了蕭樓。

  我抬頭望著灰濛濛的天空,沒有雲朵沒有顏色,只是一眼望不盡的灰色,冬日的寒風擦著臉頰吹過,有些酸酸地疼。

  我想起了蘇,在這樣寒冷的無助中,我不可抑制地思念他的懷抱他的溫暖,那都是我許久未曾感受過的關懷和愛戀。我真的希望,當一切結束的時候,只有我和蘇,在青山碧水間蓋兩三間房,生幾個孩子,就那樣安靜地過一輩子。沒有仇恨、沒有名利、沒有爭鬥,也沒有死傷。

  走過幾條街,便看到大黃蜂穿了身藏藍的袍子倚在客棧前面的坊子上,眸光鎖著我。遠遠看去倒是瞅出幾分風流倜儻的味道來。

  可沒待我走近,他的聲音就帶著潑婦駡街的氣勢在清早的大街上回蕩,「給爺說說,你又去哪兒了,這次又是哪個情郎?」

  我噎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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