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皇后策 | 上頁 下頁 |
二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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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宙呵呵笑道:「他對我就開誠佈公?他懷疑我窩藏沈謐,懷疑我搞陰謀。我連個兒子都沒有,我就算篡位,能在皇位上坐滿一百年嗎?將來大家不都是殊途同歸!」他收了笑,半跪下說,「小蝦,我沒有異心,真沒有。沈謐躲在哪裡,我還真不知道。牆角的那筐棗子,是洛陽兄弟們捎進府裡的。與其和妓女、伶人混一宿,我寧願和兄弟們來一次夜行軍。但還有可能麼?我連打獵都放棄了。皇儲的位子,不是我要來的,是他給的。他拿走,我沒話說。但他不拿走,偏偏折磨我,我要還,他還不讓。要是以前,我可能還會沖到宮廷裡,聲淚俱下地對他陳述自己的心意。但是,現在……我做不到了。」 我心裡難過,儘量不流露出來,「我相信你。可沈謐真的是一個後患。一旦你知道他的去向,必須立刻告訴我。不要指望他能成大事,他不能。玉飛龍、迦葉之死,和他沒有干係?天寰在揚州時,可以殺他。但他怕傷了你的心,沒動他。我倒是威嚇了沈謐一番,他定恨我入骨。那天要是害死了太一,我悲痛欲絕,肚裡的孩子都未必能活下去……阿宙,你看……」 我打開荷包,把舊手帕拿給他看,「這是玉飛龍臨死時我發現的。兇手不僅很很熟悉,且知道宮廷的情況。養馬的宦官肯定是被逼或者被騙行事的,然後才不得不自殺。你知道嗎?在趙顯婢女暗殺我之後,天寰有仔細看假錢案的案卷,但他還說在趙顯和你之間,他只選你。我後來有看過那案卷的副本,叫謝如雅核對。趙顯的那屬官是被人陷害的。可是趙顯出家後,天寰還是下令把那個人和其他人一起處死了。為的是你。因為每個人都知道你和趙顯不和,若給屬官翻案,大家就會把矛頭對你……是你准許沈謐如此做的嗎?」 他搖頭,眉峰一挑,「我不知道。」 我點頭,「我知你不會的。我曾聽上官先生說過『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天下即使統一,到底誰能笑到最後,還很難說。沈謐那樣的人,難道沒有更大的野心?他即使推舉你奪去皇位,有一天他不會把你拉下來?你常說一家之天下,那時候,天下還是你們元家的嗎?」 阿宙沉吟良久,鳳眼如鑽石般光芒四射。他攬住我的肩,「小蝦,我求你一件事。今夜你來,把我的皇太弟金印和我寫好的奏表拿回去,讓大哥即日改立太一為皇儲。我雖然讓出皇儲位,但長安王府會憋死我的。我必須出城一次,可是……我如何能出城去呢?你信我,就要幫我。」 他為何一定要出城?我問他,他不說,兩人在焦灼中對峙,空氣濃重而熾熱。 我接了金印和奏表,望著燭火半晌,道:「你可以說頻頻夢見文成帝,請求出城祭祀你父皇,守半月陵墓。皇儲更立,本該告祭先帝,我會幫你說說看。天寰非常熱愛先帝,他會答應的。但是,阿宙……你不能騙我。這次你要是還鬧出事,我很恩斷義絕,見死不救!」 他抓住我。我輕輕地說:「放手,我必須回去了。你一定要珍重。」 他用一種憐惜的瘋狂的目光望著我,那癡癡的目光,好像當年青城山的翠綠從未在他心裡化開。他的手指掃過我的鬢髮,「小蝦,如果有一天,你不得不放棄我,你就撒手,讓我死吧。請你原諒我今夜的行為……」 他怎麼了?我迷惑間,他張開雙臂摟住我。我驚異掙扎,他的唇已壓在我的唇上。 我咬緊牙關,但他貼著我的唇,把我抱得更緊。我推開他,「五王請自重!」 門外燈光一閃,百年站在門口,我們三個都愣住了。 我不再看阿宙,奪門而出。我恨自己來這裡見他。 百年瞪著阿宙,好一會兒才跟著我來。他臉色如臘地說:「皇后,我們回宮吧。」 我叫住百年。 「……皇后不用吩咐,我知道的。回宮吧,萬歲等著您呢。」 回到太極宮,海棠花竟在一夜之間綻放開來。欄外窗上,婀娜的花影妖光迫人。 天寰擁著太一坐在玉階上。太一臉上有淚痕,見了我就忙抹去。我想起在趙王府那出格的一幕,頓感窘困。我把金印和奏本交給皇帝。他歎息了一聲。 等我跟著他走到寢室,他才小聲說:「是我把五弟逼得太緊了,他到底還年輕呢。」 「我不覺得他年輕。而且,我不喜歡年輕的男人。」我冷冷地說。我憤恨起阿宙的年齡,憤恨所有和我年齡相仿的熱血男子們。 天寰笑出了聲,他凝視著簾幕上的海棠花影,「你這麼說,是因為我現在真的開始老了吧。」 我要說話,他親了親我的鼻尖,「傻丫頭,男人怎麼會怕老?何況我是皇帝。」 幾日後,阿宙果然上表要求去探祖陵。我卻沒有幫他說話。不過,皇帝還是應允了。 阿宙入掖庭拜見了楊夫人,才上道出發。皇帝特詔賞賜先帝楊夫人黃金一千兩。 穀雨之日,牡丹花開。太一被立為帝國的皇太子,朝賀之後,我們舉行宴會。 因為北海長公主即將臨盆,並沒有來赴會。七王夫婦倒是出席了。七王消瘦極了,但表情恬靜而幸福。七王妃不時地與他低語,全不顧周圍的人。 杜寶玥跟我坐在一塊兒。她已是豆蔻年華的少女,眸子裡有憧憬。她沒有因為長大而疏遠太一,和他依舊像朋友般有說有笑,態度不過分親昵,也不造作。寶玥的五官很得起外祖母楊夫人之真傳。但她畢竟是杜昭維的女兒,那份美貌顯得含蓄而高雅。 我發現,天寰格外疲憊,他心不在焉的毛病又犯了。百年跟他說了好幾次,他才聽清。 他緩緩地拿起酒杯,四周頓時寂靜。我離他最近,發覺他的手抽搐了幾下。我頓時緊張。大家還沒有察覺,都等著皇帝說話。 「朕……」天寰說,他手裡的金杯微微晃動起來。他不舒服……他病了?那杯中的酒就要濺出來了。太一預備起身。寶玥拉了拉我的裙角。 一時間,我突然叫出聲:「寶玥。」就把身邊的寶玥推了下去。寶玥重重地從座位上跌倒了地上。 眾人大呼小叫。皇帝手中的酒都潑在了案上。百年箭步上前,扶著皇帝坐下。 寶玥在宮女的幫助下起身。她額角被磕破,流了血。杜昭維上前扶她。 「爹爹,是我太不小心。」寶玥羞赧地笑著說,「不疼的。」他跪下叩頭,「杜寶玥不勝酒力,有所失儀,驚擾聖駕,請皇上皇后責罰。」 她和我目光相遇,全然明白我的用意。我忙說:「小女兒家吃不慣酒,不必怪罪,今日之酒,確實厲害,眾位都已薄醉,還是杜家姑娘給眾位提醒了,大家還是踏月色,乘興而歸吧。」 眾人如釋重負,在笑聲中散去,我吩咐惠童立刻持金牌去神醫家邀請他入宮。我自己扶住天寰,他的手兀自顫抖。百年指揮宦官們把皇帝送上輦車。天寰靠著我,眼睛睜著,額頭上全是汗珠。我幫他擦去汗,「天寰,天寰?不,別說話了。不礙事的……」 我心內一片焦急,還好有了寶玥,不然天子就可能在大家面前出醜。對別人還能容忍,但天寰是絕對不准許自己被人看到那樣的情景的。 到了宮中,我和太一立刻幫皇帝擦身換衣服。我告訴百年:「將太極宮封鎖起來,任何人不得隨意出入。」 羅夫人趕來,她背後兩個宮女用太一幼年坐過的板車抬著浩晴。 浩晴吵鬧,「我不要坐狗窩。不要!」板車陳舊而狹小,所以被小傢伙稱為狗窩。 我急火攻心,正打算教訓他安靜一下,天寰忽然從帳子裡探出身體,慈愛地注視著年幼的孩子。他苦笑了一聲,柔聲說:「乖,別鬧。」 浩晴天真地望著天寰,「爹爹,睡覺?」他猛地從板車裡跳出來,跑向帳子,鑽進他父親的懷裡,閉上了眼睛。 太一含淚推他,「弟弟下去,聽話,好嗎?」 浩晴繼續裝睡。他柔嫩的小臉上,浮現出笑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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