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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〇


  第十章 鳳歸

  五月五日端午節,重重珠簾布,盡是換了夏裝的青蔥人影。好一派清新致爽。

  我讓惠童把艾草人掛在門楣上。我不指望草人辟邪,只是點綴節日太平。謝夫人、圓荷在菖蒲花蔭下包粽子。謝夫人的粽子小巧玲瓏。我笑道:「到底是江南粽子,比江北粽子精緻。」

  謝夫人說:「我還記得江南的端午節,賽龍舟的時候,美男美女傾城而出。哪裡是看龍舟,都是在看人呢。少女懷春,少男鍾情,風流都跟戲文一般。長安的端午就不熱鬧。皇上不好奢,百姓不來事。偏偏皇上今日非但不休假,還要帶著皇子皇弟去查看黃河水利……」

  我往粽子上縛五彩絲絛。太一是孩子,但天寰已經有意讓他旁觀旁聽朝政。

  我將八隻粽子用匣子裝好,吩咐惠童:「讓中使快馬送到終南山上官先生的別業。」

  太一的童音響起:「家家,我回來了。」

  我猛地站起來,忽覺陽光刺眼,一陣頭暈。我捂住胸口,謝夫人機敏,跟著扶住我。

  我對她搖搖頭,對太一張開手臂說:「今天這麼早?」

  太一貼著我的耳朵低聲說:「爹爹和五叔還在外面議事呢。我想你,就先回來。今天可是端午節。對了,在禦車裡爹爹跟我說,好多年前家家當新娘的時候,就跟他去過黃河岸邊,是為了圓個龍鳳的秘密。爹爹好賣關子,說要等我長大了,才會告訴我秘密是什麼。」

  龍鳳的秘密?就是北朝祖宗的那個寶庫。我想了想,「爹爹不是賣關子,那秘密必須要皇帝才可以知道。國家初建,國運日益昌盛,太一要幫著爹爹積累,可不能當敗家子。」

  太一樂呵呵地回答:「我曉得。」他從懷裡取出一件東西遞給我,「我做的。奉獻給家家當節禮。」

  原來是一台微小的水車。我驚訝地說:「你做的?別是先生幫著你的吧?」

  太一黑亮亮的眸子光彩四溢,「就是我自己做的。」他眉頭一皺,「先生越發愛學仙問道了,我又不能阻止他。所以,我就想在先生變成上仙之前,多學點本事。將來萬一他走了,我只能靠自己。」

  我心思一動,「你想不想學仙?」

  「不想。」太一堅定地說,「神仙要拋卻紅塵家人,我捨不得,做不到。神仙固然能遨遊天地,但像我爹爹那般不做神仙也能掌握乾坤。」

  我讓人蒸粽子去,口中發苦,頭暈不已,只是硬撐著。左等右等皇帝不來,我先讓太一吃了粽子。他不肯動,「家家也吃點。」

  我咬了一口,味同嚼蠟。太一臉色變了,「家家,你難受嗎?」他丟下粽子,擦乾手攙著我。我低聲道:「今兒過節,我不舒服不宜聲張。你陪我到帷幕裡歇息一會兒就好了。」

  我躺在帷帳裡的長榻上。太一替我抹去汗珠,拿了把芭蕉扇,立在我身邊扇著。

  芭蕉扇影搖著,我漸生倦意。

  上官先生撩開帷幕走了進來,他足下流雲,宮內的鑿井花紋瞬間消失,成了團團紫氣。

  「先生,你來了?我還讓人送粽子給你。」我說。

  他的臉龐就和青城山傍晚茅舍裡我們邂逅時一般,美得不可思議。

  他溫柔地說:「你讓我陪著你,別讓你一個人。我陪了。現在時候到了,恕我不能再留。」

  我拉住他的飄飄衣袂,懇求道:「太一還小,你答應教養他的。」

  他微笑,如同夜櫻。花瓣散落,他的身體化於無形。我猛地醒來。

  太一雙手托腮,跪在榻前,「家家,做夢了?」我鬆開他的袖子。正殿隱隱傳來男人的說話聲。

  太一悄悄告訴我:「爹爹和五叔來了。爹爹讓我守著你,他們怕吵到你,所以把晚膳移到外殿去用。」

  我起來。太一搬面銅鏡,幫我理頭髮。他歎了口氣,悻悻地說:「家家,怕是又要打仗了。」

  「什麼?」我放下梳子,「你聽你爹和五叔說的?」

  「他們沒有對我說,但我從他們的話裡猜出來的。五叔說江南去掉趙顯後,有少數舊勢力蠢蠢欲動,會聯合浙西流寇起事。他自請撫鎮江南。爹爹就說,等夏天過後再動手不遲。爹爹還說趙顯之勇雖然可擋一時,但好比金銀花茶,熱性有血毒的人,只要幾天不喝,隱患就會成癤。他偏要把這個隱在江南皮膚下的癤催熟成痛,然後一舉割掉,從此就不能死灰復燃。」

  我明白他們的意思。阿宙渴望帶兵到江南平亂,一展雄風。天寰呢,從來就是反反復複兩頭下棋,他明裡暗裡都有盤算。江南不收賦稅,大批任用南人,是國家財政和吏治所不能長期寬容的。浙西流寇不滅,是因為有大族財力支持,才能得以存在。趙顯出家的消息不脛而走之後,江南頭頂好比少了座大山。一小撮陰謀家,畢竟是不能用仁慈感化的。

  我在揚州遇刺,雖然原因眾多,但也說明朝廷的統治在那裡還不穩固,因此天寰兄弟都有心思。

  我拉著太一走出帷幕。夏風裡,阿宙正在拊掌而笑。天寰注視弟弟,臉頰上掛著笑渦。

  太一正要說話,我捂住他的嘴,把他拉到帷幕後,「我們不過去了,讓你爹爹和五叔多說會話。你知道五叔是你爹爹養大的,小時候也在這兒長大。」

  「嗯,知道。所以……五叔才當皇太弟?」太一問。

  「他當皇太弟,實際上倒是幫了我們母子。爹爹只有你一個小孩兒,南征那會兒你更小。立了他,便斷絕了閒言碎語,穩定了人心大局。大臣們再也不會因為家家才生了你一個,逼著爹爹再納妾。你呢,因為不是皇儲,所以能自由些、安全些。」我捏著太一頭頸後的皮肉,「現在你慢慢地長大了……」我不說完。

  太一道:「五叔疼我,送我玉飛龍。」

  太一從春天開始,每日練習騎馬。玉飛龍因為是他的專用,所以就在太極宮後給他搭了一個馬廄。阿宙王府裡專伺候玉飛龍的一個宦官也跟著進宮,到皇子名下管馬。

  天寰每日天不亮就要上早朝。太一有時也會跟著起床。等送走了父皇,他經常會去馬廄給玉飛龍餵食。

  聽惠童說,玉飛龍對太一十分恭順,太一有很多話也肯對馬匹說。

  我並不禁止太一這樣做。皇子也是孩子,他可以親力親為,有所鍾愛。

  我小時候,就常常偷跑去逗弄父親的老白馬。

  風鈴一響,天寰邁步入內,「娘兒倆說什麼悄悄話?」

  「既知是悄悄話,皇上何必刨根問底?」我調侃道。天寰道:「臉兒黃黃的,病了?」

  太一問:「五叔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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