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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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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顯走不多久,城內外鳴金一片,阿宙回城了。他大跨步進來,向我伸手:「手到擒來,那小子比我還沉不住氣。」 我連忙把橘子奉上,阿宙的左右少年軍人,在外頭笑聲一片,竟似活捉了蕭植一般振奮。 阿宙掩飾不住的神采,我搖頭道:「你等等。」 我將一張洛陽圖展給阿宙:「阿宙,三天之後,便有大霧。就算到時候沒有霧,我們也只能背水一搏……」我輕聲將盤算講給他聽。 阿宙咀嚼橘子:「有霧?是不是那位老先生說的呢?」 「正是老朽。」張季鷹從外頭走進來:「孩子們吵得老朽不能睡覺。所以來見見你們。」 阿宙鳳眼一挑,恭敬行禮:「老先生一向可好?只是猜這霧氣,玩笑不得,不如立個軍令狀吧。」 我搖手:「不必立軍令狀,疑人不用。若沒有霧,老先生自己的腦袋不也是掛一根線上的?」 阿宙笑而不語。 張季鷹提起筆來:「皇后莫攔,老朽一定要立軍令狀。昔日見鳳隱龍藏,今日見龍飛鳳舞。暢快。」 阿宙扶住他的筆,滿臉嚴正:「軍令狀就不必了。只是皇上有令,三十天內死守洛陽。若我等棄城佈署,雖說是計策……不知會對禦軍有何影響?」 我望著張季鷹,冒險是我等的事情。但讓天寰分擔此險。便不是我的本意了。 張季鷹放下筆:「皇后之計,乃一奇招。對手乃是蕭植,不出奇招,以今日洛陽,難保五日。那時候,更是山窮水盡。」 我擊掌,步入庭院,沉吟道:「先生一語中的。阿宙,皇上是要我們三十天后還守住洛陽。我們所作所為,與那個結果並不矛盾。敵強我若,若一味自保,不可能制勝。除卻這個我們所定的計策,我還有一策。若是成功,也許還能協助禦軍。」 阿宙想了想:「我明白了。你現在是要召見那個副將麼?張先生,請暫到我的房中一敘。山東戰場,我還有事想不通。」 我獨自站在熱風裡,血流加快,某種熱望,在我的身體裡迅速的膨脹。 天寰說:他給我一道聖旨,若他不回來,我拿著它,他才放心。 馮副將狼狽而來,他見到我,才端立穩當:「公主,上次空城,臣說後會有期,沒有想到是這樣見面。」 我抿嘴一笑,上下打量他。 他面露慚色,我道:「委屈你了,本來五殿下出城是想抓蕭大將軍的,沒成想你成了甕中之鼈。」 我給他鬆綁,對圓荷道:「快上熱菜給將軍押驚。」 馮副將道:「公主,我年資尚淺,只是副將。」 我故作驚訝:「是麼?你怎麼會不是將軍呢?難道上次一起來的那個大胖子倒是?男人們成天知道論資排輩,怪煩人的。」 他忍不住笑。我又道:「其實我們都是江南人,我並不想傷你……只是……」我停住聲。 馮副將懇切道:「臣知公主夾縫求生的為難。臣少年時曾跟隨過先帝。先帝英明仁慈,可惜……公主,您這次回來,臣明白您不會拋夫棄子。南朝百姓念著公主,但江南水柔,人心如鏡。公主若殘忍決絕,倒是怕人了。不過,您若是用北朝皇后身份勸降臣,臣是寧死不從的。臣在江南為一螻蟻,也比在北朝高官厚祿開心。」 我擦了擦眼睛。本來是演戲,但被他一番話,說得眼眶濕潤了。 我環顧四周,低聲說:「先帝面前的舊人,幾個不念著我呢?除了你,還有……」我嘎然而止,啞然失笑:「洛陽城人多口雜,我一時不便放了你。但我會保護你的。」 話音剛落,慧童從外頭進來,我連忙命馮副將躲在帷幕後:「何事?」 「皇后,南邊的人,有信來了。」他的聲音頗有幾分神秘。 「誰……?」我拖長聲音:「知道了,你過後再來。」 我對馮副將道:「我讓人先送你到偏房去吧。」 他眼中幾分疑惑,我事先安排好的宮妝麗人便將他引開。洛陽城內,還是有一些風塵女子留下的。在這樣的時刻,無人再惦記他們煙花出身,而我卻不得不利用這個女郎,做些安排。 那女郎臨走,對我含笑。馮副將雖然有幾分迷惑,但似乎並不是對美色,而是對惠童的話更感興趣。過了大約半個時辰,庭院裡驀然想起一陣風鈴聲,我靠近榻,手裡抱著一本老師謝淵的詩集,昏昏欲睡。圓荷跪在門口,鼾聲不雅。那封來信被我放在袖子裡,我翻了個身,似乎睡不踏實,又將信放到了金匣之中。我伸著懶腰,面朝牆壁而睡。 第二日,我滿意醒來。昨夜的女郎帶著殘妝在我面前道:「那南方人把我灌醉,卻沒有燕好。 」他是南方人,但並不是好色之徒。 我將自己的玉珮賜給她:「多謝你,姐姐。幫我再作一件事,拿我的信去長安給謝如雅大人。」 她滿心歡喜的離開,其實那信上並無重要的話,只是讓如雅資助她重新生活。 圓荷拿著信,對我偷偷道:「他跑了,躲在洛陽城內。皇后肯定他看過這信?他應該認得梅樹生的筆跡吧?」 我摸了摸信紙:「他一定看過。至於這信,倒真是梅樹生的筆跡。只不過是謝如雅留給我的信裡,取了幾封拼湊,又讓專人謄錄的。」 等到我們棄城之時,歷經辛苦的馮副將就會出現在蕭植面前。不論蕭植怎麼看待梅樹生的信,他總會對那個年輕人起些懷疑。而只要他們有裂痕,那麼更進一步,便不困難了。 何況……梅樹生此人,也許真的有一個裂痕,尋找出它,只是時間的問題。 大霧起來那夜,我們撤離了洛陽城。分成四部人,我,阿宙,趙顯,七王各是一路。唯有七王帶著百姓。而我所帶,是三千人的精銳。我從未領兵,因此面上坦然,而內心忐忑。跑馬時,總覺得劍囊裡的劍一直在跳個不停,而手中的劍也跟著我微微的喘息。 霧,好像濃郁的調不開,躲在山嶺中,只聽猿聲淒哀,而白茫茫的霧氣吞噬一切,包括記憶。 身上被霧氣所濕,惠童給我支起僅容一人的小帳篷。我剛鬆弛下來,想到身上最重要的那份聖旨,一哆嗦。摸索著找到了,緊緊握著。 天寰到底寫了什麼?二十多天過去了,他有把握我能處理好一切?我發現自己正在揣摩「聖意」,不知不覺就笑起來。我沒有揣摩聖意,因為他是我的夫君。 我萌發了一個念頭,不管如何,讓我先看看他的字跡,在這個怯場的時刻,總是鼓勵。 我緩緩展開了聖旨,一瞧,完全愣住了。竟然是這樣? 我不信,抽出又一個火摺子。彎腰,從頭到腳再照了一遍。 火光裡浮現出他彎彎的嘴角。掀開帳篷,外面的霧,就像他的眼睛。 天寰啊天寰,揣摩君之聖意,確實愚蠢。 因為連你的光華也沒有想到:你留給我的,居然是這樣一道聖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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