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皇后策 | 上頁 下頁
一七六


  我點點頭:「就是我。阿宙我要是拿回你的劍,你把星圖給我吧。」

  他不置可否,方才的藥丸效力更強,他努力打消睡意,舌頭不聽使喚:「你……你……怎麼拿回我的劍?」

  我俯身說:「我說過我能,我就能拿回。阿宙,你為了我保留那張星圖,我不樂意。你大哥養大你,呵護過我。告訴你,我從來不想死。要是真有那天來,我自己會選擇,只要我想,我就能保護好自己。不用你來幫忙。」

  他似乎聽不進去了,鼻息沉重,呼呼睡去。我坐在炕邊,一夜,心裡百轉千回。

  直到第二天中午惠童跟著我來茅舍,阿宙依然在沉睡。我把阿宙化妝成病重的女子,他的臉上,也早被我改成了另一幅容顏。我買下了一輛獨輪車,惠童會扮成一個和家人逃難的小童。今日流民更多,混在萬千人裡,孩子和婦女不會引人注目。我對惠童再三囑咐,揮了揮手:「去吧,趕在蕭植進攻前,將殿下送回洛陽。注意此事秘密。為了軍機,為了趙王聲譽,唯你我知底。」

  惠童跪在我的面前,磕頭如蒜:「皇后,你為何執意要去南軍大營?萬一……怎麼對皇上,殿下交待?」

  我喝了口橘皮泡好的水,篤定笑道:「惠童,萬一的事情,如何說呢。我就是坐于宮中,有皇上時刻保護,萬一的事情就不會發生嗎?雖然我是皇后,你是侍者。但數年之間,你我也有緣份。臨別之時,我想謝謝你。」

  「皇后……」他哽噎。

  我站起來,拉好袖子。我不能說的是:我必須去。因為我去,才能牽制住蕭植大軍關鍵的兩天。而我不出現,蕭植就會知道阿宙被俘的騙術,被我識破。我不出現,和趙顯在洛陽的守城計劃,就會被懷疑。我必須去。我答應過拿回阿宙的劍,我答應過天寰守住他的江山。

  臨近傍晚,我到了蕭植軍營前最後一片樹林。我拍拍玉飛龍的耳朵:「花馬該回復英雄本色了。」我哼唱著家鄉的曲子,用溪水把白馬身上的污泥沖刷好。

  玉飛龍晌午時已經重會過阿宙,它此刻不再垂頭喪氣,和著我的曲拍,在溪水裡轉圈撒歡。

  「人們都說近鄉情更怯,馬兒,你也知道南朝是我故鄉。」我把父親留給我的青銅劍擦亮了,對著日光抹著劍鋒,我吹了一下哨子。雖然這幾年成婚生子,但只要我吹起哨子,我就是光華了。簡單的不可思議。我解開頭髮,對著溪水梳洗,又對玉飛龍道:「嗯,可是這回我們不怯,倒是近鄉膽更壯了。」

  溪水中的素顏女子,與當年在巴蜀山水裡的小丫頭不再一致了。我仔細的瞧了瞧那個倒影,腮上發熱,歎息一聲,對玉飛龍轉眸笑道:「這樣的女孩子……唉,就是元天寰這麼狠心的男人,若現在看得見她的模樣,大概也不忍心一兩個月的不理不睬,不給一字書信了吧?」

  玉飛龍低頭吃草,打了幾個響鼻。似乎為了我忿忿不平。我哈哈大笑,將鞋裡的塵土倒了,用流水洗了雙足,正要穿襪子。只聽背後有響動,我回頭,老朱和四名黑衣的武士全部跪倒在我的背後。

  「皇后,皇上有旨:請皇后迅速跟我等返回洛陽。皇上與上官先生忙於解決鄴城之敵,正在難捨難分的當口,只有臣等護駕皇后。」

  我立于冰涼水中,低頭注視他們。夕陽豔麗,晚霞潑彩,樹木蔥蘢,山河壯麗。

  我將頭髮攏到腦後,平靜道:「諸位辛苦了,但我不會回去。」

  「皇后……?」老朱正要說話,我擺擺手,溫和問:「老朱,皇上可有書信給我?」

  他一愣,從懷裡掏出一卷:「皇上有給臣的特旨。皇后,皇上離開洛陽之時,就吩咐臣和著幾個追隨他多年的影子護衛竭力在暗中保護皇后。得知皇后離開洛陽,皇上以最快的速度下了旨意……」

  我一笑。不知道為了什麼,老朱仰視我,話也說不下去了。他仿佛第一次見到我,而我不是昔日的我。

  我拍了拍手,那四名侍衛看老朱的眼色,很快退下。我對老朱說:「回復皇上:我意已決。我跟著皇上數年是幸福的。我並不是皇上的奢侈,而是皇上給了我一段奢侈。以前我還是孩子,總也想不清楚。現在想明白了。我嫁給皇上,並不是只為了當皇后,做最強男人背後的女人。我也是一個女人,我想見證自己的理想,實現自己對於愛的期盼。我願意享受美麗,品嘗人情。我嫁給皇上,不是為了等著我所愛的男人給我下冰冷的旨意。對於此刻的我,他既然沒有書信,我就不能再接受了。」

  老朱怔著注視我,我對著夕陽繼續說:「時間不多了,我要抓緊走了。你不用跟著我了,只要回去覆命。若我不能回來,你記得把以下的話告訴皇上:皇上要保重龍體,江山系於一身。嘔心瀝血,不適合一個霸主。與其做聖主仁君,皇上的光華,更喜歡皇上當一世奸雄。皇上在,國家在,相信皇上一定能照顧好太一。兩個人的宮,亙古未有。若我不在,誓言不再有效了。皇上的光華,不願意他繼續孤獨。崔惜甯此人,引人喜愛。若我不能回來,請皇上把我存在他那裡的玉燕子賜給崔小姐吧。」

  這是我想了好幾天的話,若老朱不出現,我就是死在蕭營也不肯說的,但此刻輕而易舉,如瀑布般毫無阻礙的說出,我心裡十分暢快。

  夕陽西下,人在天涯,紫色的暮靄裡,蕭營軍旗招展,萬千人馬,都在營外。

  地平線上起了風,發後的飄帶被風飄起,掃過黃土裡的歲月,青春風華,于江南水裡重現。

  白馬馱著我向他們走去,有一匹棕色的寶馬出了大營,馬上的將軍,須髯飄展,風采不老。

  空曠中,他對我大聲道:「公主隻身前來,實在是一顆鳳膽。」

  我笑道,聲音在戰場迴響:「將軍說笑了。我回家來,要什麼膽兒呢?南北朝間,國事。炎光華來此,家事爾。」

  我的眼睛尖,越過千軍萬馬。有個倩影裹在轅門前的脾風裡,聽聞我言,那人撥開風兜,對我一笑。

  我心中頓時一寒,面上卻笑顏舒展。

  第十九章 虎穴

  轅門裡忽然起了一陣狂沙,眾人皆用手遮擋,唯有雲夫人褪下披風。

  夕陽將雲夫人婀娜的剪影烘托的如同仙姬。她鬢髮上的金玉搔頭,腰間的翡翠華飾,與鐵馬金戈的戰場毫不相稱,讓人不禁回憶起煙花裡的太平盛世。她從深宮來此,倒是讓我吃了一驚。只見她盈盈含笑,眸子不停轉動,留著長長指甲的食指,燕子劃水般擦過江南的繡緞。

  蕭植與我並騎而行,青銅兵器「鴻起戟」被他負於背後。對於一個年過半百的男子,他並未顯出老態,甚至不見疲態。聽父母說:蕭氏沒落,他少年寒微。當年,他是靠章德母后親睞,為她一手提拔。從此人的側影,仍然可見年輕時的英秀。漆黑的須髯如戟,遮住了他的下半部臉。他淩厲的目光更如戟,深藏不露。偶然亮鋒,刺得人在三伏天裡,骨內一寒。

  我「籲」了一聲,玉飛龍停住。四周的空氣凝滯一般,只有旗子在風裡打著旗杆的劈啪聲。

  雲夫人眸子溜在我的周身,嫵媚笑道:「兩軍交戰,光華小妹你孤身到此,路上大概不好走吧?」

  我輕撫著玉飛龍的鬃毛,意圖安撫這匹烈性的白馬,只是一笑,並不回答。

  蕭植一點頭,有馬卒奔來,意思是想助我下馬。雲夫人卻以手勢阻止了馬卒,嬌笑道:「你們不知道,光華雖然年少,也是女中豪傑。她下馬何必需要奴才們費事?」

  眾目睽睽,玉飛龍打著響鼻。我不卑不亢的回答:「雲夫人過獎了。」我捏了捏玉飛龍的一隻耳朵,輕聲吹了幾哨。玉飛龍乖乖的盤腿匍匐。我順勢下馬,環視四周,嘖嘖讚歎一片。

  雲夫人走近我,掃了幾眼玉飛龍:「北國多名駒。瞧這匹馬,與趙王元君宙那匹活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光華小妹沒有發覺麼?」

  我淡笑:「夫人,這就是玉飛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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