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皇后策 | 上頁 下頁 |
一四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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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這少年來北朝伴我,從第一天開始就有自己的抱負。可是……我猶豫的看看背後的隨侍,剛要開口,就聽到秘書省的一間屋子裡起了喧嘩,似乎有數人爭執。 惠童想要去通告,我微笑擺手,向前邁了幾步。 只聽一人說:「林賢弟,把書還給我。」 又一人以玩世不恭的腔調帶笑說:「就不還,不就是一本舊書?」 「怎麼是舊書,這是皇后懿旨,皇上的大計。前面一代代人都等閒荒廢了。偏咱們運氣好,能找些有利於後代的事情做。莫鬧了,快還我。」 只見屋門前閃出一個瘦削如竹竿,穿著翠綠衣裳的青年,踮著腳,揚著一本書。 這佝僂背影,活像一隻「翠鹮」。以前我誤以為少年郎穿綠衣,占盡風流,此刻才明白,也要看穿在什麼人身上。 「翠鹮」輕蔑的笑道:「王兄,須知天下之書,至死讀不可遍。國家遭遇荒年,南朝又不肯束手待斃。耗費物力人力,美名是有了,又讓那些庶人也借機出堂入殿。可這於國家,並非當務之急?」 我不禁插嘴道:「好一位有大志氣的秘書郎。」 翠鹮驚愕回頭,下跪:「臣秘書郎林延明叩見皇后。」 另一人疾步驅出:「微臣秘書郎王彪請皇后安。」 我笑道:「兩位大人免禮。皇上遣我來這裡長些學識,不想兩位大人休沐日依然在公所。我盤桓到德教,修文二殿,才知我朝人才鼎盛。但皇上常說:秘書省內臥虎藏龍。林延明,長安神童,八歲有文心,日訟萬言。王彪,太原王氏,書道高手,出口成章。」 天寰是說過臥虎藏龍,但沒有光指秘書省,不過我想這樣說,他不會介意的。 林延明紫色面皮像是長安城裡賣的棗子,他起身,不卑不亢的聽。 我娓娓道:「我不算是讀書人,所以說不詳細。古代有個少年,滿屋雜亂也不打掃。他對客人說:自己是有心做大事情的,所以用不著整理一間屋子。結果客人回答說:一屋都不掃,何以掃天下?林大人,你說的抄書無用,讀書不能讀完,大概也有點相似吧。」 如雅在旁道:「林兄,那不掃屋子的少年結局如何?」 林延明的臉,從棗子變成了柿子:「除害不成,為奸黨斬首。」 王彪偷偷歎息,不安的搓手,又不時關切的望著林的後腦勺。 我鼻中梅香馥鬱:「千里之行,始於足下。比起諸位,庶人要到同樣的地位,需要加倍努力。百里奚奴隸出身,毛遂來自寒微,但都是國家棟樑。大人以為對嗎?」 見他不回答我,我便伸手,輕易把那本他手裡的古書拿了過來。 他那柿子臉兒變成了霜打的,連我都覺得有趣。 我走進屋中,爐火中書卷淡香,我對僵著的林延明道:「林大人,你祖母的病好些沒有?我想過了,她之病,需用靈芝。皇上素日最重老人家,我回宮後,便讓宦者將靈芝送到你家去。」 林延明好像才明白,神色一抖:「皇后……」 我安靜的坐到書案前,用手將書皮撫平:「借人圖書,即便是國家,也要珍惜如自己的孩子。不小心損破了,倒是平常事。我幼年之時,常愛在宮內補書……這本有點殘破了,不如讓我拿去補完,再送回這裡吧。」 我打開扉頁,印章是「河南處世沈謐」,不由一怔。 沈謐的這本書,非但破了,還有半張殘頁。宮內除了天寰藏書於太極殿,還有園囿之西南角,紫辰閣。天寰這人最是實用,凡是他不想看的書,太極殿一本沒有。裝點門面,大約是這個人獨處時,所不屑的。 初春時節,北方還是積雪難融。我踏雪前往紫辰閣,只帶了惠童,圓荷兩個。 才到門口,管理圖籍的老宦官就蹣跚著迎出來,我忙叫平身,又讓惠童拿了一點兒錢賜給他。每當看到老者,我想到自身也會有垂老之年,便更覺得憐憫。 老宦官見我要進去,道:「皇后,閣內趙王正在讀書……」 阿宙在?宮內除卻後宮,他本來就隨意出入。但他為何跑到這裡來讀書? 我問:「趙王是一直來,還是最近才來?」 老宦官道:「殿下最近幾個月常來這裡,抄錄書籍兵法,有時候深夜才回府。」 我默默點頭。二樓的一盞紅燈,孜孜不倦的燃著。 他在……我最好不要去了……我環顧四周,阿宙的兩個親信宦官躲在老遠…… 我是為書而來,為何不能進去?此刻折回,倒好像心虛。 我咳嗽一聲:「你們跟著我一起進去好了。」 閣火升的不夠,一股子寒氣。我老遠就看到阿宙伏在案上,聚精會神的看一本書,一邊看,還用拳頭輕輕的捶腿。 他一身翠衣,俊秀鮮明,好像是三月間濃得化不開的陽春。我突然想起白日所見的「翠鹮」,又看看他,不禁壓住腹部,撲哧一聲。 阿宙直身,丹鳳眼蕩漾著醉人的碧波,仿佛五月的西湖翠影。 他揉揉眼睛,看看書,看看我:「你也來這裡?」 「我來找書,你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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