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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二


  我心裡突然為阿宙的變化有幾分高興,便說:「趙顯,有個故事叫將相和,你知道嗎?你是為了皇上的天下,他也是為了皇上的天下,你不是利慾薰心的人,他也不是奸佞誤國的王。你們本來就沒有芥蒂,更不是矛與盾。要說元君宙,過去是心直口快,並不像其他皇室子弟那般愛藏著。非但你,連我,連上官,也被他嘲弄過的。你不也嘲笑過他,嘲的好痛快。你都忘啦?我還記得呢。」我靠著趙顯坐下,含笑擦了下汗珠:「他既然率先向你示好,你江湖男兒,紅塵裡摸爬滾打出來的,豈能輸給他的心胸?我根本不擔心你,你一定能做的最對最好。」

  趙顯的藍眸晶瑩,才長出鬍鬚的人中動了動:「你真的那麼想?」

  「當然。」我爽快的說:「元君宙跟我們不同,是皇上那樣強大的人無微不至的寵愛出來的。所以他要長大,比你我更辛苦。趙顯你心廣,皇上待你如何?」

  「皇上對我恩重如山。要是沒有皇上,我大概早下地獄了。」

  「嗯,皇上現在依然是寵愛元君宙的。但是他畢竟大了,皇上也有了自己的兒子,不能過於明顯的照顧他。趙顯你以為報答皇上,就是給皇上打天下拼命?兄弟如枝葉,你給元君宙一點幫助,也是幫到皇上。你們要是雙璧合一,給皇上省下多少的心力?」我渾身是汗,就示意趙顯和我一起坐到靠東的門檻上。趙顯好像陷入沉思,他聰敏的眼睛更閃亮了。

  「我明白了,我下山去就跟他喝酒。」他說。

  我笑:「也不是一定要喝酒,貪杯誤事。趙顯,你知人們將你比作誰?」

  他搓了下手:「韓信。我喜歡韓信,他是貧寒出身的大英雄。蕭何月下追韓信。以前在藍羽軍,皇上對我就像那樣。皇上……」他沒有說下去。

  「要我說,把你比作韓信才是害死你。我要是你,寧願元君宙罵我猴子,山賊,也不做韓信。」

  趙顯驚訝:「為什麼?」

  我說:「韓信是大將,揚名天下,但是他卻因為貪功冒進,最後被漢王夫婦殺死了。臨死時候,他一定很後悔。趙顯,你記得柔然大捷後,皇上給你什麼賞賜?」

  「一塊免死金牌。」

  「對」我面對著夏風,堅定的說:「我當時就尋思:為何只送給趙顯這個?這兩年我在皇上身邊,你在遠方,我知道了答案。趙顯,皇上一直在保護你,我也想這樣。以後再有人比你為韓信,你就說:我不做韓信,我要做大將周亞夫那樣盡忠職守,嚴謹治軍的將軍。」

  趙顯的眸子裡,好像燃起火焰,藍眸更藍:「皇后,我大字都不識一籮筐,所以你說韓信,周亞夫,我都只明白一點。」

  我愣了愣,到箱籠翻找:發現全是當歸,鹿茸之類的補藥。是上官要大補?還是給我吃?

  我又找另一櫃子,給湯裡加鹽。我找了一根燒火的柴枝,繼續坐回門檻上,將檻前的沙土用鞋子磨平:「沒關係,以後讓如雅留心教你。你可別嫌棄,我先來給你講講他們的故事。」

  我在沙面上畫了一條曲線,算是河,又添了幾筆,算是座橋,清了清嗓子:「從前有個人叫韓信,住在我家鄉附近,一個叫淮陰的地方……」

  趙顯認真的聽,我也忘我的講。過去的歷史,在繁殺的,急促的,激越的山鳴中沉澱到沙裡。

  等我意識到口幹時,故事也快講完了,趙顯說:「韓信可憐。」

  我點點頭,背後有人遞上一杯水:「太累了,費了這許多口舌。」

  是天寰,原來他將剝好的豆子送進伙房來了。我喝了,水裡放著蜜糖,就是甜。

  趙顯摸了摸腦袋:「皇上,是臣的錯。」

  「怎麼怪他。」我搖頭,天寰的臉,看了倒是讓人心靜。

  天寰拍了拍趙顯的肩膀:「你愛說: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是草寇作亂時候所講的造反的話,以後不要公開說了。」

  「皇上,王侯將相,真是無種的吧?」我仰起臉,對天寰問。天寰憐愛的掏出絲絹,將我鼻尖的汗水抹去,他的水霧般的眸子,好像隔著紗賬的青蓮,靜美而包容。他轉臉對趙顯嚴肅的說:「趙顯,為了皇后這一句。你記得朕此刻的許諾:假如你能完成未來在江南戰役中的所有任務。天下一統時,朕將封你為本朝唯一的異姓王。」

  趙顯大驚,跪下推辭,我與天寰對視了一眼,帶笑柔聲道:「趙顯,此刻不必推辭。你完成這些責任的前路太長,因此到時候你再推辭,也不遲。要是我是你,我就不推辭。天下只以出身為終身的時代,已然過去。非但武將如此,文臣也是。」

  月兒隱沒在紫藤花的樹稍,環繞著宅子的溪水,脆脆琅琅。

  一陣微風,一簾花影,一聲烏啼,香茗釅釅。趙顯要趕回軍營,只剩下我們。

  上官的病古怪,起得急,他自己也解釋不出原由。我頗為擔憂,但他言語間諱莫如深,我怎麼一再追問?

  「我看南朝多了雲夫人。腐朽之樓閣,崩壞恐怕更快,但我們就更要辛苦些。」上官說:「你帶來的圖,不像是假的。但是蕭植與梅夏生,果真是不簡單的人物。想來你我這一路平定漠北,河西,都是太容易了。因此上天才生出這兩個人……讓我們多些趣味。」

  天寰傲然一笑:「我要除掉蕭,梅,倒是好幾種辦法,只是此刻不屑於用。」

  「你如今倒是講起仁義道德了……」上官不知道是諷刺還是感歎,唇角微笑清涼。

  「算了吧,天下屬我最不講仁義道德。只是如今我若一舉滅南,北朝卻還沒有準備好……混亂迭生,那麼一旦我老病死去,這只是一個如秦朝一般的短命王朝而已。」

  我轉過臉,天寰按了按我的手。上官笑了一聲:「你是深謀遠慮的人。可惜我只能陪伴你不多的年份了,等到以後我走了,這所別業就送給皇家,辦一所書院吧。」

  「書院?」我問。

  「是啊,國家除了太學,還應鼓勵開辦的書院,讓廣大的有志子弟得以求學名儒。我不善於和人交際,將來也不想留戀在長安附近的終南山。所以我除了教授太一,是不會當第二個人的老師的。等到我走的那一天。」上官望向天寰:「你不要送我,你也要答應,從此不要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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