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皇后策 | 上頁 下頁
一二九


  我臉一熱,輕聲道:「本不想讓你瞧見,是安胎藥。」

  他手指顫抖,捏著藥碗的邊,白皙皮膚下青筋暴起,我覺得他神色不同尋常,心裡有點莫名的難受。好像我是個大夫,正逼著他吃毒藥一般,我試探道:「先生?」

  他艱難的閉上眼睛,又張開:「這是皇帝讓你吃的藥?」

  「不,他不知道,是我求子翼先生給我吃的。吃了五日,就不再流血了。子翼先生說五日可以了,但我還偷偷命人將殘藥煎了,今天是最後一天了」

  上官馬上要回答,但他想了想,只是輕放下碗,我從未見過他那樣茫然若失,不禁擔心。

  窗外的海棠凋殘,只有光禿禿的樹幹。上官要比屋內的碧玉樹,讓人舒服的多。可是他現在就像外面層雲密佈的天空。我尋思半天才說:「這藥有害,我知道。你不要怪我傻,但我太想有孩子了。我結婚兩年,就屬這兩個月最快樂,做夢都會笑。我在北朝,實際上沒有一點根基,可自從有了胎兒,我覺得好像樹苗,從此和長安的黃土聯繫在一起……」

  「你不糊塗,你只是執著。」上官笑得勉強,但已恢復了溫雅態度:「現在你和我是一樣的。你有你的目標,我也有我的。如果沒有皇帝,我不是軍師,你也不是皇后。我不交給元君宙你的真信,因為沒有皇帝,他什麼也成不了。皇帝是最孤獨,也有最多苦衷的人。可最後呢,最後……人要是事先知道太多,總是不好的。」他挑了清秀的眉峰:「我先告辭,是時候好好想……」

  黃昏,天寰進殿,劈頭就問:「鳳兮鳳兮,在嗎?」

  「來了,又走了。他……他身體有恙。」

  天寰擰起眉頭:「是嗎?我現在就去看他。」

  「用了膳再去吧。他病的……不重,但好像挺煩。」我就要傳膳。

  天寰呆呆的坐著,百年替他解外袍:「萬歲,快要下雪了。」

  天寰站起來,匆匆披上外袍:「我一定要去,擺駕上官府。今日是他生辰。」

  我愣愣的坐下,悶聲獨自用膳,我不知上官究竟知道多少。不過我明白他的一些意思。在這所太極殿裡,沒有皇帝所不知道的事情。我並不是自欺欺人,只是希望夫君難得糊塗。

  二更鼓過,天寰才回來。他疲憊至極,徑直去沐浴。等天寰躺在我身邊的時候,我才問:「上官如何?」

  天寰仰頭睜著眼:「他大醉,哭哭笑笑,但一句像樣的話都沒有說。他才過弱冠之年,又不是桃源仙客。發洩胸臆,對他也好,幸好有我陪著他。假如孩子能出生,我打算讓上官來做孩子的啟蒙師傅,你意下如何?」

  「我當然同意,但就怕上官到時候入山學道去。」我說:「不知他會陪著我們多久?」

  「十年。他對我說:只有十年。我瞭解他,他是一個能堅持的人。」

  十年?我心底湧出一股微鹹的泉水,乾淨暖和。從前,有人認真的對我說:等你十年。

  我幾乎忘了……深夜裡,心眼微微的疼。因為泉水,才知道心內有了幾個瘡孔。

  沒有傷疤的幸福,本來就是不深的。

  戀愛,總有人成功,有人失落。等十年的,是智者。等一生的,是蠢人嗎?

  夫君入眠已深,我慚愧至極,剛要合眼,就聽到外頭腳步。

  我掙扎著坐起來,天寰也猛然驚醒,呵斥道:「誰?」

  「臣百年。」百年在簾幕外點了燭:「萬歲,緊急軍報,不敢不奏。」

  天寰下床,他接過信,看了幾眼,冷靜的吩咐百年:「朕知道了。朕和皇后先要休息。明日正遇到休沐日,但你要通知宮內省齊集所有宗親大臣。你五更去叫趙王,讓他來殿內陪朕上朝去,告訴趙王要穿素服。」

  「是。」

  下午的陰雲,化成一陣冰雹,敲打琉璃瓦。天寰等百年離開,長抒了一口氣。

  我推他:「怎麼了?」

  天寰繼續躺下,輕描淡寫的說:「是中山王戰敗,撤退途中也許是得了瘴氣,薨了。」

  「……那麼,南朝就要一路打過來?皇上,你不能再睡了。」我又推了他好幾次。

  天寰輕聲說:「死了便死了,他已活得夠久。五十年內,先帝們三番四次的清洗皇族,他能坐在這位置上,已是幸運。少了中山王,我的將棋一個不少。不瞞你說,他死去,正是我的目的之一。撫恤他子孫的詔書,他所用的東園秘器,都早備好。還有一個目的,就是敗給南朝,將邊境兩個最棘手的地方讓給他們去駐防……」

  中山王在皇族有威信,為此就要他死?我前後思量,天寰見我翻來覆去,就又解釋:「對中山王,一直是我們婚前,我才找到破綻。我對人,一旦有所懷疑,就會不斷的懷疑。來龍去脈,對你也不多說,是免得你增添煩惱。他之力量,不至謀反,但聯合後宮,密謀建儲,正是我最難容忍的。這次他們又出花招,沒有南朝人進攻,還要費個周折讓他去死,有了南朝人,順理成章。我回到長安,杜昭維和長孫,早已制住他數個要害。他不出征,就是心虛,罪名成立。他出征,無論如何是個死,可能換來全家的平安,還有體面的國葬。我對他,太過仁慈……」

  我還要問,天寰不再理我,打個呵欠,轉身睡覺。

  天色漸明,他熟睡的面容純淨的像個男孩,毫無邪氣,宛若淡墨。

  天寰一直睡到阿宙來到,才起身換衣。

  阿宙一身銀白色素服,神色頗為拘謹,但也沒有哀戚。他看到我時,我扭轉開臉。

  天寰神清氣爽的說:「五弟。你上朝完畢後,代朕去中山王府弔唁。那幾個子孫,你從小就是能吃透了的,現在都交給你。皇后不舒服,中山王妃和兩個兒媳若請求覲見,就免了吧。」

  阿宙低著頭:「中山王本已年老,不慣征戰,這次能為國捐軀,死得其所。臣弟想他們一家都能明白。但是皇上,南朝若長驅直入……」阿宙鳳目反射出天寰擱在鏡臺旁的佩劍:「臣弟愚鈍,想不出皇上有何妙算,因此請皇上准許臣弟迎戰。」

  百年,惠童都跪著幫著天寰拉平下擺,阿宙含有歉意,又極關切的望了我一眼。惠童聽阿宙請戰,才抬了一次頭。我並沒有太不舒服。南北相爭,阿宙你去打南朝,何必對我抱歉?我轉了轉眼珠。

  「阿宙,這次用不到你出戰,趙顯已在中山王帥帳了。」

  「趙顯?」我明明聽天寰說過趙顯不宜動用的。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