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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他是小神仙啊?我心裡狐疑,忽然想起了桂宮中一位「客人」……莫非……那傢伙去了?

  如雅恢復了貴公子的從容,娓娓道:「上官先生他曾說,桂宮的黑鴿子與他撚熟。我在謝家時,花鳥魚蟲,什麼不玩?我曾對皇上說,要物盡其用,人盡其才,天下便美好了。這些日子裡,鴿子君與我也熟了。我有時放它出去,它去了上官宅也定回來。趙王事發突然,我怕你忍不住冒失,皇上讓我來太極殿之前,我已請鴿子君幫我去上官先生那裡報信了。先生就快來了吧。」

  如雅真夠聰明。我不禁抬頭仔細的端詳他,他輕靈像江南的雨,與陰森的北宮對比鮮明。

  他是我唯一的「陪嫁」,但這世上有何奇珍異寶,可比我的弟弟謝如雅呢?我眼前似乎明亮了些,如雅靠著我,挪個位置,肩膀一碰:「姐姐,你聽,外頭是皇帝的腳步聲……?」

  我側耳聽,似乎是有人的腳步,是元天寰?這本是他所起居處理政事的太極宮,我們身處在此宮哪個角落?我起身,如雅緊跟著我。碎雪如同銀粉,隨著北風撲面而來,我抱著雙肩,足下冰涼,……自己方才匆忙,只著了羅襪……一片彎曲成弧的牆,如同半月,橫在光禿禿的樹幹後。我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手指遮住光,但還是要面對。我該怎麼辦呢?元天寰在哪裡?我還是向前走了幾步。積雪地裡,出現了一個黑影,我仰頭,元天寰的大黑鴿子桀驁飛過,向著東北方向的殿堂飛去。

  如雅拊掌道:「鴿子君來的好快,上官先生也快來了吧。」他邁到我的身前:「姐姐,我去探聽消息,你等我,好不好?」

  我點點頭,他走了幾步,我牽住他的袖子,他光嫩的臉上出現與年齡不稱的澀笑:「趙王行為失常,與我也有關。我守護桂宮未失職,但卻無意中添了亂子……放心,千山萬水,黑鴿子能飛回皇帝那裡;刀山火海,謝如雅總會隨著公主。」

  我望著他離開,背後一陣細碎聲。我故意不回頭,向面前的玉鏡臺裡一瞥。我心念一動,退出了殿,襪子踩在積雪上濕了,我冷然回望殿內,讓那人知道我已發現他存在。他從陰影裡出來向我跪拜:「公主殿下,老奴該死,驚到您了。」

  董肇。他是我母親的側近,但他怎麼出現在這裡?以如雅的機敏,方才也沒有發現他。我張了張嘴,是了,昨日羅夫人提過,皇帝留董肇在宮內,協助婚事。這太極殿是文成帝常年起居處,董肇必然知道不少秘道機關,所以他不是從門口進入,也不是早就在殿內。也許他是有消息要告訴我。我對他招手,在雪上劃「公公要救我?」

  他獨眼深沉的望我,好像我是少女時代的母親。他隔著水火,力量綿薄。

  他膝行數步:「殿下,老奴只是來告訴你方才的事,如何敢當救字。」

  我又寫:「幫皇上,幫趙王,便是救我。」

  董肇熱淚盈眶,忙道:「老奴領會了。公主,老奴看著皇帝長大。近來人們說:雖說有其父必有其子。皇上容貌酷似先帝,也愛書畫,但在『情』上,是趙王才繼承了先王。趙王拒婚,可見他癡情而不濫情。但宮中,為『情』而動,是最大忌諱。先皇為情所擾,失卻了自己,差點失卻了社稷。因此皇上絕不願重蹈覆轍,可皇上就真的無情?皇上為文成帝最愛之子。若和趙王殿換個成長的環境,換個位置,未必不是癡情人。但老奴要說,公主須慶倖皇上並非如文成帝。」

  我從鼻子裡長出一口氣,心內默認。元天寰要是像文成帝為愛所溺,哪裡能統一天下?但阿宙……我轉身,又彎腰在雪地上書寫:「你告訴我,趙王此刻在哪裡?不必瞞我。我什麼都能受。」我閉上眼睛,雪地白的刺眼,我只能聽。

  「趙王昨夜先在某處殺死太傅之子,然後調動數百軍卒,徑直包圍太傅府,查抄其家。他讓太傅束手就擒,面見君王,但太傅卻選擇了自殺。其中的糾葛,老奴也不清楚。皇上不明趙王動向,調動了白將軍保衛皇城,又命監視百官。他令宮內總管張公公去質問趙王,意欲何為。不過,張公公說沒有見到趙王,趙王在哪裡也不清楚……倒是駙馬杜昭維,崔僧固大人,連同御史大夫高弘大人入宮,請求面聖。不過,方才有人報告,趙王單人匹馬,手無寸鐵,出現在宮門前。皇上宣他進太極殿了……」

  ……我咳嗽不出,就像癆病那般,發出幾聲吼音,胸中如冰水澆。我從懷中取出盒子,將黃金龍鳳給董肇看。又寫:「讓我去見皇帝,我不能出聲,但我要在場。你可有法子?」

  董肇猶疑,我將雪地上的字全部抹去,又走進殿內,執拗而懇切地望著他。他歎息著,好像下了決心:「公主跟著老奴來,您可別出聲,皇帝……有分寸。」

  我跟著董肇,在殿后的回廊裡走,果然還有秘道。董肇輕聲道:「老奴不可向前了。前方有個秘室。那裡的一面牆,是琉璃製成的普賢菩薩像。公主觸摸大象左邊的眼睛,就可窺視外頭,但老奴不能告訴公主出秘室之法……」

  我嗯了聲,那個秘室,元天寰出征柔然之前,讓我進去過,我還向彩色菩薩像跪拜過呢。我依言,打開大象的眼睛,向外看。殿內鴉雀無聲。

  我再看,不禁蒙住嘴。最近處,鬼魅般亮著一盞燈。元天寰修長的身體,被勾勒出優美的青色邊緣,他側對我,用一塊雪白的絹絲,擦拭著長劍。他的那柄舊劍,出鞘了鋒利異常,寒光粼粼。他極為嚴肅,好像是第一次為參加祭禮作準備的孩子。

  我頓時萌生了對未知的恐懼。風雪聲伴著腳步,阿宙緩緩的走了進來。阿宙好像一個半醉的人,眼神也有幾分渙散,他的數縷髮絲飄散在肩頭,就算從未見識過他的熱情高傲之人,也會為這絕美少年的絕望震撼。

  駿馬西風北國,杏花煙雨西蜀,都曾在他的眸子裡閃耀。但如今,卻只有沉寂的灰。

  他不利索的下跪:「大哥。」他喚了一聲,元天寰對他仿佛無視。

  阿宙陳述:「大哥,鄭氏父子乃是奸党。如左傳說……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臣弟和桂宮,背負了那樣的罪名,桂宮……臣弟親手處死鄭裕,為讓大哥早日看清奸黨面目,臣弟已將其他書信秘藏係數收繳,送到宮內。大哥乃聖明君主,自有定奪。臣弟乃文成帝子,一忍再忍,不堪污水。清君側,先斬後奏。到此為止,臣弟也不想為此事再辯白了。」

  元天寰冷笑一聲,審視劍鋒,讓人芒刺在背。他目光尖銳:「就你是文成帝子,朕做皇帝不配?」

  阿宙眼睛都不眨,他的聲音嘶啞:「臣弟不要皇位。臣弟只求大哥一件事,讓我和她在一起。」

  我嚇了一跳,阿宙如何會出此語?他是瘋掉了?

  元天寰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她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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