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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親昵的動作讓我的頭髮也像在晨光中發熱了。他怎有心情這樣理我的三千髮絲?

  他的手繼續輕柔移動,「若不是朕在帝位上,別人可害死五弟百次。」

  亂髮終於被元天寰理整齊,他放下帳子,對我道:「睡吧。」

  我眼睛盯著帳幕上的龍紋。無數飛龍在古香色的菱錦上吞雲吐霧、張牙舞爪,卻沒有鳳的位置。我記得南朝我父親的禦帳總是龍鳳呈祥,但這裡不同。龍,目前是北朝宮內絕對的主宰。元天寰修長的身體,透過龍帳隱約可見。太過猜忌的人,也是孤獨的。若成為跟隨著他的鳳,我本不該躺在這裡。但我不能出聲,又不能動彈。

  只聽外頭咚咚的腳步,阿宙的聲音又響起來,「皇上,對女刺客,臣弟不記得了。但臣弟與她家族有所往來。她父親投降柔然,臣弟卻沒有殺她全家。」他的聲音高而激昂,大有王者氣勢。

  元天寰悠然道:「你自幼出入貴族府邸無數,美女、名姬如雲,這個女人容色平常,你怎能過目不忘?她父親就是投降于柔然的將軍于英。你與她家有幾重關係?」

  阿宙大聲回答:「臣弟問心無愧。在各武將中,臣弟與于英將軍融洽。按照朝廷律令,對於英應誅殺三族。但臣弟權衡後沒有做。他們為逆臣眷屬,活在京師,太惹人耳目。臣弟就命他的家族悉數前往徐州楊澎處。天恩浩蕩,她本不該再來尋仇。若說有人唆使,楊澎昨夜已被賜死,死無對證。蒼天在上,臣弟之心,日月可鑒。」他陳述得越發慷慨,我撥開帳幕,還是躺著不動。

  北朝武將子女都熟于弓馬,連女兒家也有長於武藝的。她父親投降,本是可恥失節。元天寰鐵腕統治多年,剛夷平柔然,雖然勞累,但依舊非常警醒。所以這女刺客以卵擊石,必死無疑……難道刺殺不是真正的目的,只是為了不利於與刺客家有關的阿宙?

  我手心出了冷汗,有人要借阿宙和于英家的關係,引起元天寰對弟弟的疑心,是要誣陷阿宙嗎?我身上驟然寒冷,便用腿卷了被子,裹在身體上。

  元天寰忽然打破寂靜:「朕早就說,位高權重者,不可有一絲猶疑。于英三族,都是顯赫之武家。對於這些人,剝奪他們的榮譽地位,比殺死他們更難受。朕少年屠滅奸臣之党,婦孺僕役無一漏網。有半點猶疑,就有可能造成逆黨反撲。朕要殺,你不願意,朕就不殺,也讓你看看後患。你有對頭,對頭巴不得就是看到你的弱點。刺客之事,矛頭直指向你。正好你的舅父出事,你現在最好每日就蝸居在趙王府中,當成什麼都不知道,無論外力如何撩撥,你都要如磐石,充耳不聞,視而不見,你能做到嗎?」

  阿宙叩頭道:「皇上,臣弟覺得,自己不該置身事外,而是應為皇上分憂,現在臣弟就該護衛在長樂宮。皇上讓臣避禍,親自去擋風浪,臣弟就當縮頭烏龜?那樣的人是聽話的大臣,但不是皇上的弟弟元君宙!」

  「你……」元天寰咳嗽了兩聲,顫抖的聲音又變得平穩了,「烏龜長壽,就是知道躲避風浪。朕不要你在長樂宮,朕要你回去。你若是擔心什麼人……朕和上官先生兩個醫者還頂不過你?熬過了這兩日,就是順利,熬不過,也是她的命,你又能怎樣?」

  阿宙默然片刻,堅定地說:「臣弟會安分守己,但臣弟這兩日,死也要守在長樂宮。」

  元天寰歎息一聲,「三日之後,你必須返回長安。你舅父之事、刺客之事,你究竟如何對弟弟們交代?」

  阿宙起身道:「臣弟絕對不會與他們論這些事。臣弟對弟弟們有分寸。」他身上的玉珮響動,似要離開,低聲對元天寰說,「皇上病體才愈……」聲音漸漸低不可聞。

  元天寰道:「身為親王,豈能為生死之事就失去儀度?把這件衣裳穿上再走。」

  阿宙推辭,「臣弟不敢服禦衣。」元天寰似笑了一聲,「朕給的,誰敢說話?你小時候不是用龍袍墊在自己的腳丫子下面?禦衣,不過是空架子,人人穿了都可以做得皇帝?你記得,不要與文臣們再碰面……」

  阿宙應聲才走,元天寰又吩咐道:「去請上官先生來這裡。」

  我迷迷糊糊,隱約記得還有一件事沒有交代,但是支撐不住,終於又入睡了。

  我醒來的時候,渾身的熱痛好像針砭。我心裡罵了自己一句"沒用"。非要發燒,不是給人添麻煩?我費力地睜眼,圓荷正蹲在一個墊子上,紅著眼睛,「公主?還認得奴婢嗎?」

  我努力笑了一笑。阿若從外頭端水進來,交給一個人。上官先生就坐在床頭,他擰乾了手巾,放在我的額頭上。看我凝視他,他微微一笑,像是春天窗紗外賞心悅目的青翠。他柔聲對我說:「沒事。再睡一會兒吧。」

  我環顧四周,他似乎明白我的心思,「皇上有機要事安排,所以才讓我代為照顧你。」

  我發燒,也許會死。不過元天寰告訴我,自己有許多重要事情,沒辦法陪著我。我幼年生病,父皇雖然鍾愛我,但遇到軍國大事,只能來看我一會兒。母親總是對我說:「你父皇做得對,這樣的男人才可當得起一個皇朝。」

  以前不明白,現在不得不明白。我捉住圓荷的手,對她做了一個口型,意思叫她去門口,阿若也是。圓荷眉毛抖動,好不容易才明白。屋內就剩下我和上官先生。

  他仿佛知我發燒得難受,竟然從懷裡取出一把春夏才用的扇子給我扇風,一邊扇一邊緩緩地說:「別擔心,行刺之事,我早就提醒過師兄,他也有所準備。要誣陷趙王,必須有切實的罪證。刺客死去,楊澎又死,除非有證據說明趙王刺殺聖上的目的,不然還是難誣陷趙王的。」

  我點點頭,做了個唇型,「他們想誣陷趙王覬覦皇位?」

  上官先生搖頭,「這個人人都知道,趙王、魏王、燕王自己也都知道,現在還不是繼承天下的時候。趙王有弱點,他屢次拒婚,以情至上……」上官先生好像覺得我與趙王毫無關聯,依舊像評說局外人一般,「這就是趙王的弱點。魏王急躁、油滑,而且又都表現在外面。對燕王,我留心多次,他優柔寡斷又缺乏主見,將來可能是一個忠臣,但實在不是帝王的人選。」

  我牙齒打了一次寒戰,上官先生幫我又蓋上一重被子,「今夜發汗,就一定能熬過去。以前不都挺過去了?」

  我點頭。他苦笑道:「你好像每認識一個元家男子,都會受一次傷。」

  我終於想起來我丟失了玉燕簪。本來我就想告訴上官先生的,但是我忽然記起我曾因為玉燕簪自投羅網,因此不忍心對先生提起此事。與其拉上官先生為我煩惱,不如我直接告訴元天寰。不過,要是我死了,那麼元天寰是不會知道我的想法的。

  我裝睡,內心卻很不安,上官先生估計也不願我傷神,呼吸都輕輕的。

  好久以後,我才模糊聽到元天寰的聲音,「她怎麼樣了?」

  上官先生低聲說:「就看今夜的情況了……」

  「鬼蜮伎倆我見多了。楊澎家查抄的文件,應該明日送到……我正好要找這批人的錯處,最好他們一個個現形。她看上去不好。」元天寰用手觸了一下我的額頭,又收回去。

  上官先生猶豫了一會兒才說:「她是你的未婚妻,我在這裡……也無益處。該用的藥都用了。我到隔壁,需要時再叫我來吧。」

  我燒得厲害,心跳也慢了,我勉強摸索,拉住了一隻手。

  燈火下,我發覺元天寰的手比上官先生的手寬闊,手掌上有薄繭,好像是整塊和田玉雕出來的。

  元天寰嚴肅地凝視我,好像不理解我拉他手的意思。

  我用盡力氣,用手指在他手心上面慢慢寫,「皇后玉燕簪失竊了。」

  他劍眉一揚,「有這等事?多久了?」

  我寫完"四日了"之後,他的眼睛閃過一道光。

  我又努力寫,「莫為玉燕簪冤枉人。謠言止於智者。」

  他將我的手指握住,「你都燒成這個樣子了,還惦記別的事、別的人?」

  我笑了笑。他湊近我,我動了動唇,意思是說:「你是智者。」

  我不管他明白與否,就安心地睡過去了。我睡了許久,好像被惡魔壓住了身體,動彈不得,又好像是被人用紙蒙住了口鼻。掙扎間,我被人抱起來,我拼命搖頭,才有點兒清醒過來,但是我渾身都汗濕了,喉頭作梗,喘息急促。元天寰在著急地叫我"光華,光華",雖然我明明知道他叫我,但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像被絲線捆住似的,無法呼吸。我躺在他的懷裡,他把手指伸進我的衣領,似乎是要解開我的胸衣,我渾身一抖,他卻不動了,因為他的手指握住了一個金光燦燦的東西。我聽到他似乎在自言自語:「……你……竟有這個!」

  他的手指停滯了片刻,然後快速解開我的胸衣。我頓時感覺輕鬆些,大口地喘氣。我視線模糊,但是皮膚因為發熱,觸覺變得更加敏銳。迷糊中,我只覺得有一雙強有力的手臂摟住了我,有人親吻了我的額頭。我如願以償,又昏迷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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