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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對元天寰的病情,快報卻隻字不提。

  這天,眾人都坐在廳堂裡。傳令兵老實回答我們說:「天氣驟寒,皇上傷勢估摸是不好。除了上官軍師和皇上身邊幾個隨身宦官,都不被准許接近皇帝大帳,連六王爺也是。六王氣得大罵軍師,軍師也不理睬。」

  隻字不提,傷勢好了為什麼不提?元天寰喜獨斷,雖然信賴上官先生,但又怎麼不見弟弟、將軍?除非他性命垂危?我頓覺口渴,吸了一口氣。

  聽了快報,中山王尚不語。太傅鄭暢諷刺說:「上官軼真是好一位翩翩佳公子啊!他紙上談兵,誤國至深。這次打柔然,天象不吉,所以我等文官萬般不願聖駕冒進,但他偏要力排眾議,攛掇皇上強攻北地。現在聖駕遇險,他又封鎖消息,儼然'入幕宰相'。本朝只要有他就可,還要我等做什麼?」

  尚書八座等應聲埋怨,四周頓時一片沸沸揚揚。我心中又氣又急:這些人百無一用,只會怨天尤人。我掃了一眼杜昭維,他似在琢磨。中山王咳嗽一聲,「眾位肅靜。桂宮在此,不可失儀。」

  數十雙眼睛朝向我,我捏了一下手腕,微笑說:「大軍撤退想必是戰事所需,怎知定和皇上病情有關?諸位大人在軍中還有耳目?不妨說出來,倒為本公主解惑了。」

  廳堂裡鴉雀無聲。有人咕噥說:「皇上若有軍事部署,就會暗示我等接應,怎麼沒有一字?」

  鄭暢身後的長史徐徐道:「上官軼一人獨斷,恐怕還有異心。我等為了皇家不得不防他。倘若聖駕不測,上官矯遺詔,又該怎麼辦?」

  杜昭維忽然挺身而出,聲音比平日響亮多了,「可笑。上官軼要為何矯詔?他自立為皇帝,毫無人事基礎,能成麼?皇上之直系血親,無非趙王、魏王、燕王。上官軼與這三王都沒有什麼私人往來,又何必做這個人情?他去擁戴誰?我等應當臨危不亂、處變不驚,才是做臣子本分。要是在這關鍵時刻黨同伐異,就非正人君子所為。」

  我不禁對他投去贊許的目光,這人貌似木訥,頭腦倒是清楚。他是代理政事的太尉王長史,又是駙馬,所以一言出來,連太傅都不碰硬來駁斥。元天寰是不會輕易失敗的。除非是上天不准他再戰鬥。文官們亂成一團,又是為何?僅僅是因為以前舌戰為上官先生所挫?不像。他們是不是在慫恿、期待什麼?

  時間不允我多考慮,我低聲對中山王道:「中山王,我能否與您講幾句話?」

  中山王點頭,對大家說:「本王有事與公主談,請各位暫時回避。」

  我看平日抄錄八座會議的郎官們也要走,忙抬手,「留下兩個人,將我們的話記錄下來。」

  中山王撚著灰黃的鬍鬚,歎息一聲,「公主,凡事好則不必擔心。我們不如往最壞的地方打算。皇上病重會讓軍心渙散,上官取勝便罷,但若他且敗且退,兵敗如山倒,長安必須重新佈置。皇上假如不幸駕崩,上官一定秘不發喪。但退到了長安,一旦皇帝駕崩傳出,天下必定惶恐,一發不可收拾。國不可一日無君,所以,老臣以皇族長者,不得不冒大不韙,提出請鄭太傅、趙王元君宙,三方同去蘭若寺打開皇上臨走所留的詔書。」

  我觀察中山王那略帶碧色的眼睛,字斟句酌地回答:「我是遠道而來,年少不懂事的,但皇上常對我說:中山王皇族表率,最可信賴,還教我把您當成自己長輩一般的親近。光華說一句話:是否可以再等幾日?皇上曾當我的面對五王說:如朕不測,你等開詔書。但現在情況不明,萬一是傳位詔書……假如皇上轉危為安,回到長安,一國有二君,繼位的人豈不是尷尬?老王您的名譽何存?太傅是外人,倒是可以推說沒有私心。五王是皇上愛弟,也可以說是他人的主意。皇叔,為何您要先開口?我……皇上……」我流了幾滴淚,中山王是謹慎之人,見我這樣,也亂了方寸。

  世界上最難揣測的,就是男女之事。元天寰雖然實際上與我並非柔情蜜意,但在北國,我卻被公認為皇帝寵愛之人,而且元天寰常與我攜手同進同出,又讓我列席公卿集會。中山王等人對我倆關係深淺也不清楚。我剛才一口一個皇上,又淒婉落淚,他若堅持拒絕我,只怕是直接對皇帝不敬。若他答應我,就是讓一個女子左右他,估計他也不能輕易接受。

  我趁他猶豫之際,對一個抄寫的郎官吩咐:「去請七王、杜大人進來。」

  元旭宗跟著杜昭維,一聲不吭,唇色倒發白,他還是小孩子呢。我直接對杜昭維說:「趙王是否說過,自己不在的時候,誰第一個做主?」

  「趙王說:中山王和七王,可以跟大臣商量解決。」

  「好,「我收起淚,厲聲道,「七王,你聽命於誰?」

  元旭宗還沉浸在大軍失利的沮喪中,「啊……我聽皇上的。」他詢問似的望了一眼中山王,中山王倒跟泥塑般,他又輕聲表態,「皇上之後,我聽五哥的。」

  中山王說:「那麼我等還是觀察大軍動向吧,必有後文。」

  我點點頭,杜昭維接上來,「趙王定能尊重桂宮和王爺們的意見。等趙王回來定奪吧,皇上吉人天相,但願逢凶化吉。兩殿下請在帳中。元家事,元家定下就可行。下官去彙報太傅,無須兩位殿下、桂宮出面。」

  他對我低了低頭,我暗暗吃驚,杜昭維好像鑽到我心裡,了然一切。

  我所遇到的少年中,此人最有城府。阿宙看似不拘小節,但卻將他視為心腹,也有道理。

  對阿宙,我不願意想下去,只等他班師回城。

  我沒有等到神醫,倒是等到一封信。信上對皇帝的病情語焉不詳,不過倒是準備了十來個藥包。我拿著紙箋發愣,圓荷過來幫我捶背,我不禁咳了幾聲。

  「公主,都說皇上病了……」她閃著烏溜溜的眼睛,好像有點怕。

  流言是不能禁止的,而且似乎在這座城裡,有人故意在傳播著御駕失利、皇帝病重的消息。人人都垂頭喪氣,也許因為這個緣故,米價飛漲。明早元君宙就回長安,也有無數母親等待著跟隨太尉出征的兒子。中山王徵求我的意見,問此種情況下入城儀式是否取消,我回答:不必。

  我抓了一把果子猛吃起來,圓荷驚訝得嘴巴都合不攏。我一邊吃,一邊瞪眼,「慌什麼?皇上平日多麼凶,鬼也不敢捉他去。他去了地府,閻王誰來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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