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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你……」我還沒說完,就有宦官冒雨飛奔而來,「給公主殿下請安,皇上已到鴻寧殿。口諭趙顯也去覲見。」

  走到鴻寧殿口,我對趙顯說:「皇上一定有諭旨給你,你先進去吧。」

  他默然遵命,我等在廊下。謝如雅撐著一把傘過來,悄悄說:「剛才有消息說武川鎮、朔方鎮損失慘重,但皇上也不著急……」雨點的節奏緊密,就像北方的戰鼓。我心潮澎湃,長安城的深處,好像有青銅器的和鳴,預示著非凡的戰爭到來。明日……就是明日了……

  我走進大殿,元天寰的聲音倒像秋雨,「就這麼定了吧。」他的眸光凝固在我的臉上,對著趙顯說。

  趙顯心事重重,退出的時候也不合乎禮儀。

  「公主,「元天寰對我疲憊地一笑,「朕來看看黑鴿子。」

  我指了指放置花瓶的案子,黑鴿子本在那裡的。元天寰悠然道:「它在這兒。」他的口氣,似乎一點兒都與戰爭無關。

  我一瞧,對那黑胖鳥兒頓時火冒三丈。原來,它竟將我藏在床暗處的一件衣袍叼在嘴裡,拖來了給元天寰看……我看到阿若她們縫製戰袍,也學著縫了一件。我在冷宮時沒有好好學過女工,因此縫製的衣裳針腳遠不如阿若細密。這不是讓人嗤笑嗎?

  「我……」那倒是一件男人的袍子,我想不出什麼解釋,不如不說,用眼睛溜著元天寰,下定決心在出征前不說任何讓他心煩的話。

  元天寰將袍子捏到手裡,「挺好的。」

  我不明他所指,他抬臉說:「這袍子縫製挺好的。」

  我"啊"了一聲,「你在我這裡用晚膳吧?」

  他略帶遺憾地擺手,「今晚還要去城南騎兵營帳,朕出征前夜都在軍隊中宿夜。就此別過了你吧。」

  我心裡一動,元天寰注視著我,「朕本來有幾句話交代你,但看到你又覺得多餘。長安由五弟守衛,宮中就交給你和羅夫人。你是桂宮殿下,皇帝之未婚妻。你的一言一行,對於人心都有作用。」

  我搶白道:「我明白。等你回來,你也會明白的……」

  他笑了一笑,又靠在墊子上,閉上眼睛,似有絲傷感,「朕每到桂宮,就可以安心入睡。不過,對你也算失禮。」

  我輕輕道:「管他呢,你就索性睡一會兒吧。」

  元天寰也不客氣,平心靜氣,閉目養神起來。好像紛擾的紅塵、戰爭此刻都跟他毫無聯繫。我望著他睡覺,自己也發困,靠到遠處的琉璃屏風旁勉力撐著。黑鴿子兀自跳在地上,咕咕叫著,倒是越發襯出殿內的寧靜。我忽然覺得,要是明日不是戰爭就好了,那個男人也可以繼續睡下去,我也可以休息。我甩甩頭,元天寰卻動了動,「可惜啊,睡不成的。你知道,這兩天一經交手,柔然帝國準備得比朕想像的還要充足得多。他們多年隱忍,蓄勢待發,而我軍長年征戰,正處疲勞。公主,朕此次出擊,他們必定會分強兵攻擊長安。到時候元君宙加上趙顯之力,也不知能否抗衡。一旦北方全線潰敗,長安就會危機重重,因此,不論天象吉凶,我出戰,贏的機會才大。」

  「以五王的力量,應可以守好長安。趙顯,你用得著。我不願你讓他代元君宙迎敵。你太保護五王,對他也不是什麼好事情。」

  元天寰沉默半晌,撫摸著振翅飛到他肩膀上的鴿子,他頓消疲態,目光炯炯,「公主,朕保護五弟,何嘗不想保護好你呢?朕十六歲出征至今,這是第一次有女孩送給我戰袍……」

  我有點慚愧,這不是專門送給他的……但我只狡黠一笑,「你要謝我?」

  他傲然望著殿外秋雨,也瀟灑地笑了,「這有什麼值得朕謝的?明天來送朕吧。」

  一場血戰,以血開始,所以元天寰出征,便以血祭旗。

  柔然在長安城內的幾個貴族在秋雨連綿的早晨都成了刀下之鬼。長安北門前,送行的大臣、王族成群。我以酒敬元天寰。人們注視著我們,眼裡含著淚花,似乎他是戰神,而我就是勝利之神。元天寰一身戎裝,精神抖擻。他飲完酒,輕輕對我吐了一個詞兒,我還沒有回過神兒,他已經揮手,全軍出發。

  上官先生的馬車從我身邊經過,那大漢孫照禮貌地對我躬身。我不禁叫了一聲,「先生。」

  瞬間,上官先生揭開車簾。他那張俊逸的臉顯得那麼從容、輕鬆而愉快。他望著我,就像澄清的碧空。但他沒有說一句話,就再次放下了簾子。

  隨著大軍的遠去,這城裡只有我和阿宙了。阿宙曾說讓我許他一個秋天,想不到今秋,是你我共守長安。

  秋每深一分,我就越習慣於這座城——元氏之都城。

  北風卷著狂沙呼嘯而來,最後一片殷紅的葉子在長安飄落。簫鼓離我們極遠,又極近。我錯覺有兩個少年是站在城垣上觀看城內的一切。我是我,他是他。雖然星空下,阿宙和我絕不可能隔著長安城握起手,但時時刻刻,我看得見他,他也看得見我。於是,心裡裝著滿滿的自信,連死都不怕。

  貧賤如小民百姓,都日夜在寺廟裡為皇帝祈禱。

  富貴如王妃公主,也獻上了珠玉錦繡以供軍用。

  京城上到尚書、將軍、謀臣,下到宮女、宦官、乞丐、小販,都像盼望著啟明星般,徹夜等待禦軍最新的戰報,被快馬馱著,破黑霧而來。

  我曾經以為人們畏懼元天寰,原來,人們其實更依賴著他。二十六歲的元天寰就像朝人的父親。不像南朝皇位上我的叔父,無人真正地畏懼他,也無人真心誠意地信任他。

  天佑元天寰,一個月來,他一直在勝。百姓們覺得他該勝,因為他如戰神。但只有我們上層少數人才知道,戰神也要用血來換取每一步的前進。

  第一仗,元天寰奪回武川鎮。柔然人全力防守。武川堡壘前,屍體堆積成山。但元天寰不惜代價,日夜猛攻,他命令右將軍長孫乾不准退後一步。老將軍長孫乾左眼中箭,竟用手拔掉箭,繼續作戰,左右無不感動。雖然北軍損失慘重,但於第五夜,元天寰之軍旗終於飄揚在成為廢墟的城上。此次戰役,上官先生改進了墨子所研究的武器雲梯,分為上下兩層。下層綁在牛皮車上,上層裝上軲轆,更便於軍士攀城攻擊。柔然俘虜數萬人,元天寰不願招降,下旨意全部就地活埋:用坑殺他們以祭奠北軍亡靈。而後在武川誓師,繼續向北踏平柔然帝國。元天寰向所有的柔然城市發了檄書:「降者可生,不降皆死。」

  他所包圍的前兩個柔然邊境城市,在大軍的淩厲攻勢下迅速投降,但第三個城市,卻不肯投降,他們回答皇帝說"我等只剩一人,也不為汝之奴隸"。元天寰以禦弟六王元殊定在城前叫陣,吸引其守軍注意力,自己率三千輕騎繞道在背面夾擊次城。三日破城。他毫不憐憫,按照自己曾許諾的那樣:將城內所有男女老少一概處死。

  但到此時,柔然可汗的主力依然沒有遭遇元天寰的軍隊,我問杜昭維:「何時可發起全線攻擊?」杜昭維沉默片刻說:「未知。我們還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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