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皇后策 | 上頁 下頁 |
五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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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瓷人兒又鮮活了,他道:「鮮卑奴能把我怎樣?」 我額頭上又出了汗,「如雅,鮮卑入主中原,忌諱人家叫鮮卑奴。你回去告訴趙王,七月初七晚京城也許有鬼。王爺一人守京,宜格外小心。」 謝如雅點點頭。他年紀雖小,但絲毫沒有不牢靠的感覺,他問:「現屬於姐姐名下的,有多少財產?我都要記賬才好。」 我笑道:「啊,難道學你母親那般計算籌碼?」 謝如雅忍不住扮個鬼臉,指了指自己的腰帶,我一瞧,他腰間有個虎頭環扣,掛著兩三把銀鑰匙。我哈哈大笑,握了握他的手,「如雅,今夜如果有什麼大事,你一定要在自己屋裡,絕不走出來,好麼?」 他遲疑了一下,悶聲應了。我把皇后玉燕簪取出來,放在他手心,「你拿著這個玉燕簪。要是有人闖進你的屋子,你就說,桂宮之寶物在此。要動我,就是動公主,皇上殺無赦。」 想到這裡,我不禁心虛。雖然時時刻刻提防元天寰,但我還是把他的名字當成擋箭牌。 月才上柳梢,整個長安城就騷動了起來。高高的宮牆隔不住市井的絲竹。所有宮女們由阿若帶領,系上五彩的絲帶乞巧。身處深宮,青春年華有限,而幸福近於渺茫。 我靠在一棵還沒有長大的桂樹旁。星眼眨著,似乎能讀懂我的心情。我縱然是個下凡的織女,我所愛的人,也不可能是個放牛娃。天下未嫁女千千萬,神佛一定會疲累。與其聽我不切實際的夢想,還是將機會留給平常的姑娘才好。 我正看著宮女們歡笑,圓荷揉著肚子跑過來,臉色發白,還在發抖。 我摸了下她的頭,「怎麼?吃了藥,肚子還疼?」 她踮腳在我耳邊說:「公主,明光殿有鬼……」 「有鬼?」我捉住她的手,「真的?」 「阿若姐姐她們都說:明光殿以前鬧鬼,所以文烈太后命人將那裡封閉了。可是,方才奴婢經過的時候,我明明聽見裡面有人的腳步聲。」 一陣微風吹過,她黑眼珠裡滿是恐懼。我捏著髮辮,定了定神,拍她肩膀,「你跟在我身旁。想必鬼是不敢靠近我的。誰在那兒裝神弄鬼,我一定能弄個水落石出。就算真有鬼,本公主也一定能捉它。」 夜間驚擾眾人,有失端重。我雖然誇下海口,但對鬼的把握並不大。我偷偷對著暗處扮個鬼臉。心想,等明日白天,召入趙顯,打開明光殿查個究竟。 轟的一聲響,長安城角飄起一朵煙花。北朝的長安,一年只有除夕、元宵、七夕三個節日才可燃放焰火。圓荷扯扯我的袖子,「公主,您帶我去上次的那個高齋瞧一眼行不?奴婢做夢都想看七夕長安。」 我心裡亂得沒下腳處,最後還是領著圓荷上雪粹高齋去…… 長安,就在我腳下。千燈碧雲開,高樓紅袖招,棋盤之佈局內,不斷有歡歌笑語傳來,更有街市燈籠,照出嬋娟無數。我正感慨,圓荷說:「公主,瞧那裡!」 我凝眸,在火焰的熱力逐漸消逝的地方,有片廣闊的屋脊發出微紅光芒。那一定是珊瑚樹,小時候我記得它們給我的驚喜。 月牙兒鉤著琉璃瓦,偌大的長安城,全部的屋脊上,有一個人站著。遠望他,一身翠衣,衣袖飄展,腰間懸劍。好像漫天的曇花,被少年青翠修長的人影揉碎了,只留下空寂暗香,悠揚在夜空之中。他正面向桂宮。 他像位仙人。不過我知道仙人一定有雙會偷心的鳳眼。阿宙……他瞧見我了麼?我沒有動,他也沒有動。今夜是七夕。長安城裡兒女成雙,我才會和他兩兩相望。 忽然,傳來了驚呼聲。越過那片屋脊,在長安的一角火光沖天,火舌帶來了奇怪的氣味,還伴有垣柱倒塌的震天巨響。圓荷大叫:「公主,燒著了!快來看……菩薩啊。」 我仔細一看,阿宙的屋頂上,不再有人了。發生了大火災,究竟是誰的宅第? 我拖著圓荷下了高齋,阿若追上來,「公主!好像失火了!奴婢讓趙顯派人去打探了,說是大商人塗氏宅先著火,而後殃及到旁邊的晉王府。」 晉王府?啊,果然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元廷宇死了,我也曾見過晉王的遺孀韋氏妃。韋氏還請我代為奏請奉獻元廷宇資財為軍用。據我所知,元天寰沒有理睬王妃。晉王府中,沒人到王府搜查取寶。我早就懷疑他不會放過韋妃孤兒寡母。今夜他離開長安,就有了這場晉王府的大火。我自己也曾經縱火,當然知道火的"好處"。對於人,死不見屍,對於物,化成乾淨。人死無對證,物呢,絕不會自己開口。 原本美好的夏夜卻這般涼薄。元天寰太狠了,不但忽略人之常情,而且殺人不擇手段。我若殺人,絕不會選七夕。所以我們都成不了他。今夜阿宙會怎麼對付? 我們等了半個時辰,阿若回來報信,「公主,趙顯說,因太尉王殿下預備了大量人手防止火災,因此晉王府的火勢收住了,幸好沒有波及周圍的一所大寺院。」 我點了點頭,「既然如此,各人都安歇吧。」 我走回殿中,正是午夜,一隻烏鴉掠過中庭,幾根焦毛掉落下來。 我皺眉,剛坐下,阿若又飛奔來,「公主!公主!」 「慌什麼?」 阿若湊近我,「公主,趙顯要問公主一件事情。剛才,晉王韋氏妃帶著三個王子來桂宮,請求讓他們暫避。您看……」 我沒有料到韋氏這一招……她可憐,未成年的孩子們更是無辜。但我怎麼辦?我只能保護他們一時,他們還是有自己的命運。我站起來,又坐下,感覺手腳麻木,倦意不可擋。我歎息了一聲,說:「告訴趙顯,緊閉宮門,不許他們進來。」 雖然這樣決定,但我並未寬衣,而是命圓荷將元天寰交付我照料的黑鴿子帶了來。 時漏之水,一滴伴著一滴,我將黑鴿子從金籠子裡捧出來,讓它蹲在我的裙子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著它的頭。這只黑鴿子原本兇悍桀驁,但在桂宮待久了,馴服了點。我悠悠地對它說:「你不喜歡我吧?是上天把你送了來。我也不喜歡你,但我不會害你。你能信我嗎?」 黑鴿子不耐煩地扇動羽翼,我再去摸它,它兇狠地啄了一下我的手。我痛得一鬆手,它飛走了。我追出去,它向著"鬧鬼"的明光殿而去。 「公主?」阿若叫住我,「韋氏妃說,既然她不可進宮,能否請您到桂宮門口去聽她陳情?」阿若嘴裡好像含著沙子,說話都不利索。 我顧不上鴿子,舉頭望天,點了點頭。阿若攔住我,「公主……還是不見吧?」 我搖頭,「凡事別做絕。」 我今夜把事情做得太難堪,萬一傳出去,人們把我視為皇帝附屬品,則我威望不再。 我在昏黃的燈光裡走著,宮牆高不可攀,把我的影子全壓倒了。 趙顯在四川時殺人如麻,此刻似乎動了惻隱之心。他退到宮門後,銳利的眼睛還是緊盯四周。 韋氏通身素白,髮絲蓬亂。她懷裡抱著的嬰兒睡得香甜。她左手牽著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小男孩好像才被人從冰窖裡提出來一樣抖個不停。我再仔細一瞧,原來他的褲子都尿濕了。站在韋氏右邊的稍大一些的男孩大約十歲上下,見了我的瞬間,他動了動嘴唇,臉上竟現出對我厭惡的表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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