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皇后策 | 上頁 下頁
四八


  他老淚縱橫。父皇在南朝最得人心,叔父不殺我,因為我是女孩,也是懾于父皇餘威。大臣們是可憐的,看著皇位交替,大概也會覺得悲涼。重新崛起的南朝,因為父皇猝死,又變得衰弱。而我,也是北朝皇帝嚴密監視下的女子了。我望了元天寰一眼,他若有所思。看來,南朝準備承認我的身份。對於畏懼北帝的叔父,就算是假冒的公主,只要北帝願意要,他也有可能會認。

  時辰過得真快,未央殿內,我聽著顧尚之等人陳述,應答如流。

  他終於說:「公主,皇上說既然您還活著,那麼您的嫁妝……」

  這時,元天寰的聲音才響起來,「公主不需要南朝嫁妝。朕這裡不會缺少任何東西。然而公主在這裡為客,南朝理應派士族出身的官員來協助公主管理事務。你回去後向皇帝說明,派幾個人來長安吧。」

  顧尚之頗為躊躇,「皇上,我朝皇帝的意思:並非光是補給公主嫁妝,而是希望我等迎候公主回到建康,待明春婚期,再由我朝發嫁。此舉,才符合天家禮數,也不枉北朝先帝與武獻帝手足之情。」

  南朝為何提出這樣的要求?我皺著眉毛,聽到手足之情,我偏過臉,好容易才控制住自己。天家禮數,就是玷辱兄嫂?手足之情,就是圖謀篡位?

  我手指顫抖,喉嚨都啞了,不知為何,居然還有笑容,但是我知道自己已經眼前發白,血氣上湧。

  這時,元天寰走到我的身側,拉起我的手來,「南朝皇帝此想法是不錯,但朕與公主自四川入都,一直都形影相伴。我朝為鮮卑,不講究漢家禮數。公主以為如何?」

  我由他握著手,平靜下來,道:「多謝叔王的關愛,但我來了長安,再返回建康待嫁,未免勞民傷財,興師動眾。叔王……待我之情,我自當銘記。去年我陰差陽錯,離開家鄉流浪至蜀,也完全是誤會。從此不願再掛懷。只願叔父治理好南朝,以慰先帝英靈。」

  元天寰聽我說話,毫無表情,但兩人影子靠在一起,南朝使者均流露出曖昧神色。

  顧尚之見我這裡沒有回轉餘地,也就岔開話題。

  我想起一事,開口問:「顧尚之,謝師傅怎麼樣了?」

  他低頭黯然,「稟公主,謝淵上月已去世了。」

  我眼前一黑。本該心痛如絞的,但我似乎變得麻木了。我只是默然點頭,既然謝淵已亡,那麼秘密也無人可以證實了……我的心沉到底,腦子裡又清明極了。

  但我回桂宮的時候,元天寰堅持讓我坐他的禦輦。他告訴我,他將連夜起程,去文烈皇后和他父皇合葬的陵墓拜謁。因為三天后就是他母后的忌日。

  我忽然有點羡慕他。我此生恐怕再也見不到父皇的墓了。我不是皇帝,我母親雖然備受寵愛,但沒有資格與父皇合葬。元天寰之驕傲,大概部分來自于皇后嫡子的優越感吧。怪不得古往今來,好多後宮女人不擇手段的讓自己的兒子繼承帝位。那不僅關係到這些女人餘生的前途,也關係到她們死後的歸宿。

  迤邐的黃昏挑逗著風魂,整個皇宮都在一個恍惚的夢裡。偏有尖嗓的老宦官煞人夢境,在錯綜如迷宮的宮巷裡打起了玉磐,「未央光明,光明未央。」

  未央殿漸行漸遠……過去發生的一切,都在我腦海裡重演了一遍。

  桂宮門前,羅夫人正等待著我,「公主殿下,皇上命妾轉交一封信件給你。」

  我一愣,「什麼信件?」

  「妾身不知,皇上也沒有看過。皇上口諭說公主是客人,只需轉交即可。皇上還讓妾身轉告公主,寫信的人已經動身去了南朝。」

  我接過一扁盒,扁盒口上有豪門貴族印花封泥,我用匕首挑開了。

  裡面只有一片荷葉,而且還帶著六七分新鮮的顏色。

  荷葉上只有一張短箋,正面書一個"安"字。落款:「上官。」

  我幾乎跳了起來,上官先生傳信來了。他知道我在擔心他?他的腿還沒有痊癒吧,為什麼要去南朝?他還念著我呢,我有些高興,又有些悵惘。上官先生在南朝,長安城裡另一個念著我的人,又會怎麼樣?

  元天寰經過四川戰役,必定重新安排皇弟們的差事。

  果然,元天寰對三個弟弟所作的安排,引起內外矚目。

  五弟趙王元君宙,被封為太尉,加侍中。與昔日晉王不同的是,皇帝沒有給趙王指定所轄軍隊。也就是說,阿宙雖然衛列三公,但卻是一個空的頭銜。

  六弟魏王殊定,被封為驃騎將軍,也無軍可管,但比阿宙多了一個實差,他兼任京兆尹。

  七弟燕王旭宗,本來虛齡已滿十四,應出閣自立王府,但元天寰取消了這個規矩,讓元旭宗住到建章殿,請名師教他繼續學習。非外臣不得隨意與燕王交接。連燕王入掖庭探望其母楊夫人,都需要聖旨特准。

  除了這道聖旨,又下詔命皇妹北海長公主元嬰櫻與京兆杜家子杜昭維婚禮即刻舉行。杜昭維被封為駙馬都尉,又被任命為太尉府左長史。

  北海長公主出嫁那日,我與圓荷登到桂宮一角的"雪粹高齋"遠眺。這是一處建立在高處的亭子。從這裡,我可以遠望公主下嫁的浩蕩隊伍。漠漠青山,殘雲碧樹。那與我同齡的公主,倒是出宮了……圓荷拽我的袖子,「公主!公主!你看那裡!」

  我傾身一瞧,原來桂宮的宮牆下竟有一人一馬。那白馬我認得,那人……

  滿天落霞,出嫁的樂聲還隱約可辨。馬上的少年躲在牆邊緣的黑影中,背對我們低著頭。

  我向後一閃,正色對圓荷說:「咱們回殿去。」

  小丫頭低聲說:「公主,五殿下就等在那,公主讓他瞧一眼有什麼?」

  我沒有回答,飛快下坡。走到半路,猛想起沒什麼讓我要逃的,才提起裙子慢慢走。我不知阿宙為什麼于他妹妹結婚之日出現在那裡,也想不起來我今天為什麼非要爬上"雪粹高齋"去。

  鴻寧殿前,一群人正在殿前等我。

  阿若迎上來跟著我,「公主,有聖旨。」

  老總管宦官張整,在宦官群中是一等的角色。

  「皇上有旨,余姚公主客居長安,雖有禮聘之名,但婚儀未成。即日起桂宮備公主府令一名,禁軍守衛郎將一名。桂宮,可權充為余姚公主府,桂宮之北門,可與宮門同時開閉。公主只需報備宮省,便可出入。與人往來,一切如在南朝禮儀。欽此。」

  元天寰這是表面文章。府令、禁衛軍都是他的人,我要出入往來,還不是經過那些人的眼皮?不過他肯做個表面文章,我也該知足了。有一點,總比沒有好。我抬起下巴,問:「若南朝士人來,自當由南朝人充當本公主府令。又不知守衛北宮的郎將是何人?」

  總管道:「禁衛郎將,名叫趙顯。他就等在殿外,公主要召見嗎?」

  趙顯?我心內一震。不久,趙顯來了。他沒有變憔悴,根本不像個最近出獄的人。他的藍眼裡透出一種暗暗的光,仿佛為見到我而欣喜,又好像在為我悲哀。

  當著大家的面,我不便多說什麼,「趙顯,你倒是沒變化。」

  他微笑道:「小人就是天塌下來,也要吃飽喝足,自然沒變。不過移到長安,大開眼界。小的本是鄉巴佬,野慣了……也是過了段日子才適應的。」

  我想起他曾經說自然向最強者屈服的話,藍羽軍內東方先生器重他,到了北朝,皇帝自然也不能虧待他。他才出任北軍軍職,高了會讓別人不服氣,所以暫時讓他來到南朝公主的桂宮,也是一個好辦法。我想到這裡,不禁笑道:「川中人尚辣,到北地當然會不習慣。我也是長安客,推己及人,便知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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